通政使司,俗称之银台,说起来隶属尚书台之下。
元月初七。
当今史银台早已经卸了任在家,正安排着举家出京的事宜。
贾智深乘车到了史家保龄侯府后,贾家的嬷嬷去请史湘云出来。而贾琏自去拜见了史鼐夫妇,然后被领到书房说话。
保龄侯史鼐满面奕奕之色,先落了座,适宜驾起腿,再随手指了身边的位置,示意贾琏坐下。
话不及开口,便先有轻笑响起。
贾琏依言入了座,便听得旁边舅老爷史鼐悠悠道:“前朝不设辅相之职,以至常有朝廷内外诸臣无人统领之事。群龙无首,已非是吉卦,党争之事竟胜过古人历代,以至庙堂倾覆。我朝太祖皇帝即位以来,重开尚书台,以尚书令为宰相,掌平章、枢密事……”
这都是些老生常谈之事,贾琏在旁听得不置可否。
正好门外史家人送了茶水过来,贾琏解开茶盖就着热气嘬了口,稍显停顿,然后饮下。
史家祖上的老太公,即贾母生父,史鼐之祖父曾任过尚书令,宰相之职与贾家两门武勋国公相印得彰。不过朝局变换,连尚书台中都已经十多年不设尚书令,史鼐虽仍然承有侯位,但在朝中的声望已经是远不及祖上。
史鼐追忆往昔毕了,作势端起茶来,同时再将出一话。
“当今圣人往前倚仗内阁,多有消减尚书台权柄的手段。如今却要不同了,年前对照前朝故事,发旨意使吏部天官不入内阁,此消彼长之下,尚书台众同僚该有起复的日子,可惜我蹉跎多年,今时却是要走。”
贾琏是向来晓得,舅老爷史鼐因外任后连日欣喜,此时便不在意末尾这句。
“俺听说朝廷的尚书台本就是源自于古时汉朝皇帝的秘书署,后来便成了朝中的顶梁般的官职。这几百年尚书台不经用了,就冒出个内阁,但这内阁却也是从前朝的皇帝秘书署变成的,这事莫不是叫人吃笑?”贾琏笑谈道。
“这有什么可称奇的。”
史鼐跟着笑了句,又说道:“天底下的事变来变去的多了,大多的用处还不都是那一个样?只专门为难我们这些后来人罢了,成了睁眼的瞎子,好成全了别个去上位。”
史鼐说着,饮了一口茶水,紧跟着便是眉头一皱,变了面色。
余光看了贾琏一眼,史鼐即刻拍着桌子朝门外发话。
“我那藏着的天青花雪叶呢!就让老爷用这碎茶渣子招待好亲戚?真亏了你们的老脸!”
听得发怒,门口先进来了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请罪,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紧随着,便有个管事模样的老人进屋来禀告。
“回老爷,那罐东西已经装包放车上安置了,一时不好弄,别的也取不及时。怨”
这管事说话间,又跑来给贾琏告了罪。
都是认得的人,贾琏微微摇头,就着这粗茶吃了。
幸好金陵四家同气连枝,这事还算不上家丑外扬。
贾琏晓得史家传出勤俭的家风,且还欠了内务府两百多万两亏空银子,史家在京中就是想富奢也富奢不起来。
史鼐板起着一张脸,骂了那管事一顿后,也不在书房里坐着了,领着贾琏走出,游览史家的园子,顺带再提起保龄侯府出京后的安排。
贾琏亦步亦趋的跟在史鼐身后说话。
舅老爷史鼐有心提点通政使司任上,虽然看似是本分,但亦是专门的人情。
贾琏不是不辨事理的人,晓得这是好意。
“湘云丫头既然要过去荣府住,里里外外的难免要劳烦你们……”
说着说着,史鼐又止了步伐,扭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贾琏几眼,微微颔首。
“正巧,我家已经定了出京的事,这保龄侯府里是留不下什么人的。如此一来,那北郊大寺里我家的香油份额,不如尽数转给你收着?这事你先不要声张,先使人去寺院里闹一回,敲打下些分红挂在倾城伯府名下,之后再去换我的帖子,将事情落了定,不然难免要惹有心人妒恨的狠了,谁知会出什么怪事。”史鼐笑说着。
贾琏听得什么香油分红,暗自纳闷一阵,才是想起那些个事情。
原来是寺院里放出的利贷钱。
这事古来就有,算是半官半商的事儿。
京中永远缺不了职位清如水的官员,不少便拿银子上寺庙里挂靠,倚仗着分红度日。
还有来京的举子们,京城米贵,长居不易,有些门路的,就会寻到香火鼎盛的庙里,多少赚些银子在京中过活,他日高中后便是两方皆喜。而没有门路的,便只能寻街头巷尾的印子钱,如饮鸩止渴。一旦落榜,任你有举人功名,对上京中地头蛇他日也少不了麻烦缠身。
“凤丫头那边往前倒常爱摆弄这个。”
贾琏念叨一句,接着道:“只是劳驾舅老爷点拨了,倾城伯府那边先不消提,湘云妹子这边来荣府住下,我只接一路过去罢了,算不得出什么力气,这好处哪能擅接?舅老爷家里点的几斤香油份额,还是给我家荣禧堂那里看着最妙。”
既然由史鼐特意提起,那庙里的利钱必然不是什么几百两银子的短进项。荣府两房对这事一向看的紧,贾琏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