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完这一通,他又愤懑不平地盯着时明煦,十分自来熟地问:“先生,您说是不是?”
“......”时明煦朝后退一步,他不想就此发表意见,只说,“杜升,我在外面等你。”
“杜升,”男人这才注意到门边的少年,“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哦,你要请假,等等。”
他往门边凑近一点,探出半个脑袋,眯眼间问:“哟,男朋友?”
“你小子挺会挑嘛。”
“不是不是!”杜升慌忙摇头,他被逼到轮值主编和门框的缝隙间,解释中的语气很慌乱,“是来自内城,在灯塔工作的一位前辈,他......”
杜升的话就在此刻被打断,楼道间有个渐渐逼近的脚步骤然急促,对方明显情绪激动,跑到门前时,他几乎撞到时明煦,但被后者避身躲过。
他扒着门框,大喊:“主编!”
“阿什利,”轮值主编皱着眉,杜升退到门外去的同时,他将阿什利往外推,“我说过了,报社不接受这种煽动对立的新闻供稿,你别来打扰我们正常工......”
“什么叫煽动对立!”阿什利身材瘦弱,棕发有雀斑,看着也才十四五岁,他的眼睛愤怒地巡梭过报社内部每个人的脸,并最终停在门外,直勾勾地盯着时明煦,“因为这儿有个内城人在场,你们就连实话都不敢说了吗?”
杜升听得皱眉:“请你不要无理取......”
“我没有无理取闹!”阿什利压根儿不愿意给人说话的机会,他抖开手上的几块白色横幅,上面用红色颜料涂满一些字。
“反对内外城区别对待。”
“拒绝基因筛查,个体价值不应被基因链衡量。”
“落实基本人权保障,反对剥夺居民生育权。”
这些映着的正红色字体鲜艳而扎眼,像血。
阿什利将这些标语尽数展开,刻意将它们面对时明煦,露出一个挑衅的、厌恶的表情:“你这个内城的家伙,作为利益既得者,还要继续在这里看热闹吗?”
“是你想让我看的,”时明煦平静地说,“每一张横幅,都正对着我展开。”
“......那你应当更有自知之明一点,”阿什利收起横幅,但没有转身,依旧用一种愤懑的神情盯住时明煦,“你们这些人,享受乐园的优先供给,又究竟创造出多少实质价值?”
“乐园内城居民的平均寿命是六十七岁,”时明煦正视他,“其中大约有20%的C级、12%的B级与5%的A级会发生基因降级,平均寿命计算包含A-C三等7%的断裂直接死亡率。”
“除此之外,其他人大多投身科研、教育与军备,负责整个乐园中央系统运转,协调配置内外城物资,人均每年创造12462点贡献点。”
“而对外城而言,基因链不存在再降级可能性,一旦断裂,就将直面死亡,D-F等级综合死亡率为41%,平均寿命小于三十岁,人均每年创造3114点贡献点。”
时明煦说:“这就是最直观的价值创造对比。请你不要忘记《乐园法案》第一条的内容。”
“那我们就活该被当成牺牲品吗?”阿什利被最后半句激怒,“我们是什么?推进内城发展的燃料吗?外城一共七十六个区,像是蚁穴的表层,正面变异生物侵扰,还要冒着极大风险去往野外,带回物资,多么可悲又可笑?而你们——你们只是因为基因链的优势,就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
“你将个体看得更重要,”时明煦说,“确切来说,是将你自己看得最重要——你不是想替外城居民发声,而是想彰显自己的独特。”
“如果你真的想改变什么,那就拿出可行方案与切实成果。”时明煦不想再同阿什利浪费时间,“而不是在这里影响他人正常工作。”
他说完,带领杜升离开,阿什利明显很愤怒,他死死捏住横幅一角,手指发着抖,但没有再追来。
“博士,”杜升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请您不要生气——外城有不少这样想法的人,他们每天都会举着传单或者横幅,到处游行,并且无差别讨厌所有内城居民,您......”
“我没有生气,杜升。”时明煦放慢脚步,侧目间说,“我们无法要求所有人时刻保持理性,群体的聚集尤其容易淹没独立判断。”
杜升张了张嘴,在这句话后,终于觉察出时明煦最大的独特之处——他同杜升此前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时明煦身上,瞧不见任何过分浓烈的情感表达。
理性似乎永远包裹着他,就连同人相处时的体恤或温柔也只是出于社交礼节,他分明生活在乐园中,在人群里,却像半个离群索居者。
时明煦身上总是萦绕着薄雾一般的孤独。
难以想象他会同怎样的人真正产生共鸣,或者结为伴侣——杜升有一瞬间确信,或许只有时明煦自己能够完全理解自己。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来到外派调查处三队,这栋军方建筑同周围楼房间隔铁丝网,灰白外墙粉刷均匀。
出来接应的是三队负责人季文柏,这位军方负责人身材挺拔、做事利落,很快携十人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