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夜深,东京城重归于寂。可是在开封府衙门的二堂里,不少差役依然束手而立,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尤其是当府尹公厅中传出呵斥声时,更是让他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
大家都知道韩府尹向来性子和善,即便下边的人偶有犯错也不会太过严惩,更别提真正当众发怒了。可今日,当孙都头带人押了众多犯人归来时,却惹得府尹雷霆震怒,直到此时还在拍案斥责他呢,这时候外头众当差的自然不敢往枪口上撞,自讨没趣了。
韩长洲确实有理由作此雷霆之怒,因为这次孙途把事情实在闹得太大,而且这一切还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突然发生的。他本以为上次孙途在余相公面前说那番话导致粉燕子一案被迫继续追查已是对方最大胆的表现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孙途的胆子真个大得能把天都给包了,他这次是把整片天都捅出了个大窟窿啊!
话说自从答应让孙途继续追查粉燕子一案,却又只给他几十名下属后,韩长洲便以为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能借机免掉孙途的都头一职呢。可这才十来日工夫,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就把东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让他听了后都差点昏死过去。
“孙途,你这胆子是包了天了!让人封锁东京城门,大索全城捉拿所谓的粉燕子贼人,最后更是做出开闸泄洪这等事情来,你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东京汴梁,是天子御辇之下,多少眼睛都在盯着我们,只怕明日天亮,光是御史台弹劾我开封府的奏疏就能把我整个衙门都给淹没了!”好脾气的韩长洲砰砰拍着桌案,面目都有些扭曲了,每说一件这下属在城里干下的事情,他的心就要狠狠地抽搐一下,他都能想到自己将成众矢之的,最终被贬出京城,甚至被免去官职的可怕结局了。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孙途在东京城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朝中官员自然会借机弹劾。而他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和都头自然是扛不下这么大责任的,最终一切责任自然就都得落到韩长洲这个正印府尹的头上,由他来顶罪了。
韩长洲这个恨啊,要不是顾忌孙途背后还有童贯这座靠山,他都要直接下令将其拿下,严刑拷问一番以出心中恶气了。
面对顶头上司的熊熊怒火,孙途倒是显得颇为镇定,在其不断斥责的过程中,他也没作任何的分辩,只是垂首听着,直到对方把话说完,喘着粗气盯住了自己,方才拱手开口道:“府尹,可否容下官分说两句。”
“讲。本官倒要听听你还能拿出什么借口来自圆其说。整个东京城都被你搅扰得人心惶惶,这等罪过别说你我了,就是朝中那些相公怕也担待不起。”韩长洲终于稍微定了定心神,但脸色依然阴沉,语气森然地道。
孙途上前一步:“下官所以做这一切,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我东京城的安定,为朝廷除害而已。”
这话立刻就惹来了韩长洲的反驳:“这等说法根本就不会被朝中官员所认同。一个粉燕子对我东京城能有什么威胁,最多就是拐卖些妇孺罢了,只要官府多加注意,他们自然不敢再胡乱行事。”
这正是官府对粉燕子的看法了,即便百姓因此受苦,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小事一桩。相比起来,孙途今日所为才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因为他扰乱了东京城的秩序,侵害了不少官员的权利。
孙途深吸了口气,把心中的不满强行压下,这才继续道:“非是下官危言耸听,这粉燕子背后可是藏有大秘密的。本来,下官也以为他们只是些谋取蝇头小利的贼子而已,可是随着深入追查,下官却发现粉燕子背后却藏着一个大阴谋,一个密谋在我东京城造成动乱的不轨组织已经渐渐成形。”
这话终于让韩府尹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说什么?此话当真?你可不要在本官面前胡说,妄图拿什么大案来遮掩自己的过错啊。”
“下官不敢,要不是下官已经查到了一些端倪,是绝不敢如此大动干戈的。”孙途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早整理好的卷宗就双手捧上前去:“还请府尹先看看此记录。”
韩长洲伸手接过,随意扫了两眼上头的内容,却发现上面罗列了二十来个人名以及他们的籍贯。虽然这些人的姓名年龄什么的都不一样,但却有着相同的籍贯——江南两浙一带!
见他簇起了眉头,孙途便又解释道:“府尹明鉴,这上头所列姓名者,都是下官拿下的粉燕子中的关键人物,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来自江南一隅。”
“那又如何?他们所为本就干犯王法,必然是要保密并寻找同心之人一起干了。而找同乡者一起做事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韩长洲虽然说着这话,但眉头却已深深地锁了起来,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个中有些问题。
孙途点头:“若只是如此,自然也不算问题。但就下官最后所查,发现他们居然都与钱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在查案过程中,下官也找到了带有钱王府印记的一辆马车!凡此种种,足以让下官判定,在暗地里组织这些江南人氏在我东京城里搅动风雨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便是钱王府!”
这一番话说出来后,直接就把韩长洲震得彻底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