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雨走出教学楼时,那歌正好唱到了尾声,是一点乐器的独奏,再无人声,在雨幕声里若隐若现。
像她的心情一样。
怅然若失又带着点不为人知的欣喜。
刚刚的一切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想。
其实,刚刚的一切都像藏在一场迷雾中。
毕竟,她从来没有那样的勇气,可以直接了当地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去观察他的一切。
她只敢看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就算只是一眼,她也记得,他怕她吸到烟味,朝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他的样子渐渐立体起来,乌发朗目,鼻尖的痣好看又性感。
阴影铺天盖地,从侧前方笼罩在她身上。
站定,他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喉结的轻微振动。
而且,他接过伞的时候,他们的指尖有一瞬间的相触。
他的手好大,而且凉凉的,和她截然不同的触感。
所以,她摸到了他的手……
在一瞬间,收紧的心跳声里,温逾雨体会到一点弥漫开来的甜意和燥热。
够她品尝好久。
但欣喜完,转眼又想,他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局促不安,声音也小,总之就不是一个大方坦然的模样。
一点丧气弥漫心间。
不过这次,他是不是会记住自己,知道她就是他的同班同学。
心情立马又好起来。
几步路的距离,情绪却变化得太快,如电池正负两级,一下上,一下下。
但因他而起,她甘之如饴。
温逾雨走到了校门口,广播站的独奏声很快被鸣笛声吞噬。
校门口接送孩子的轿车依旧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地堵在路上,形成一条车龙。
肉眼完全看不到,赵逢青的身影。
温逾雨呼吸收紧,顾不上想别的,举着伞,穿梭在车辆间隙,一辆车一辆车找赵逢青。
原本还干燥的鞋袜被四溅的雨水打湿,冰凉又黏腻。
每次赵逢青接她,她都害怕找不到她。
好不容易在车辆的间隙看到赵逢青的身影,温逾雨喘了口气,没来得及说话,赵逢青也看到了她,拉开雨衣帽,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指责,“这么晚才出来,你干嘛去了?害我等这么久。”
温逾雨指尖蜷了蜷,解释,“没去哪儿……我在找你。”
“找我?我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你怎么找这么长时间,眼睛长到哪儿去了?难怪学习那么差,干什么什么都不行,白养你这么久……”赵逢青一边斥责,一边把雨衣递给她。
本就湿透的鞋袜在这一瞬间,好像进了更多的水。
温逾雨踢了踢脚,沉默地接过雨衣,穿好,坐上赵逢青的电动车后座,电动车缓缓启动。
雨幕太大,她低着头躲在雨衣下,视线中只能看到白色球鞋晕满了黑色的污水痕迹。
雨实在太大,接送孩子的家长又很多,这条路堵得寸步难行,赵逢青不愿意一直干耗在原地,骑上了人行道。
但人行车道也挤满了和她有一样想法的电动车,基本上是从一个地方堵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前面让了点空隙,赵逢青连忙从狭窄的路障空隙穿过去。
速度过快,几乎就是一瞬间。
她的腿撞向大理石路障,“嘭”地一声骨碰声,温逾雨痛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逢青没听到,因为有辆电动车,从别的队伍插队到她跟前,让她不能再动。
雨依旧大,鸣笛声也嗡鸣,温逾雨耳廓嗡嗡作响,甚至起了阵阵耳鸣。
却诡异地听清楚了赵逢青的抱怨,“我就不应该来接你的,堵成这样,害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养你有什么用,只会给我添麻烦……”
养你有什么用。
只是一句话而已,但重量却压过了身体的痛意。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逢青要养她。
更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成为赵逢青嘴里的“有用”。
她只知道,心脏缓慢地滞了一下,又慢慢地跳动开,力道其实不大,却撞得她鼻尖控制不住发酸。
她近乎麻木地,在雨水迷眼的酸楚中,尝到一点咸湿的味道,“妈,我当上语文课代表了。”
就像是等价交换。
她给出一个证明自己的砝码。
然后赢得赵逢青的短暂的认可。
果然下一秒,赵逢青的抱怨声停住,颇有些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真的?我就说你们老师还是有眼光的,当上课代表后,你可不能掉链子,成绩一定得跟上来……”
一如她所想,她总算有短暂的,可供喘息的空间。
温逾雨却不觉得轻松,只觉得有个大石重重地压在胸口。
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和母亲相处,也不知道家庭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但她却知道,她时常觉得窒息,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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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得无边无际的车流总算动了,电动车占据的方寸之地,尽是雨幕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