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宪在雨停的午后醒来。
他先是梦见自己在下坠,伊撒尔抱住了他,随后又梦见他们回到了峡谷,白色棚布被风吹得鼓起来,半人高的碧绿草浪也一层翻过一层。
梦里是没有下雨的,所以,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看见外面的雨后森林时,雪宪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试图去回想,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他不在基地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很陌生,他起来观察了一阵,从里面找出熟悉的蛛丝马迹,确定了自己是在研究所。
他记起来,他好像是在龙的背上睡过去了。
身体依旧很疲软,各个部位都残留着与伊撒尔度过甜蜜几日的餍足感,让他一时没见到伊撒尔,便觉得空荡荡。他穿着给志愿者穿的白色衣服,走出房间,在走廊外面的一处偏厅中看见了白博士。
白博士带着老花镜,正在翻阅一个电子器,那是他从栖息大陆带过来的私人物品,切断了网络功能,只存着一些文档和旧照片。
“老师。”雪宪走过去了。
白博士见他醒了,像他儿时那样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坐。”
雪宪坐下后问:“您在看什么?”
“你小时候的照片。”
白博士年纪大了,眼珠浑浊,眼神仍旧澄澈,“你看,这是你两岁的时候。”
照片上的幼儿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乌黑的发尾有一点卷曲,脸圆嘟嘟,奶气十足。
那时才四十多岁的白博士抱着幼儿,在圣殿的育幼园里留下了这张合影。
“你说话很早,两岁就什么都会说了,能背整段的诗歌。”白博士说,“你怕昆虫,说它们会咬你,却不害怕雨后爬上台阶的蚯蚓。”
雪宪不记得小时候的事,被说得露出微笑:“您怎么忽然开始看这些照片?”
他喜欢和老师这样回顾往事,聊天。
“刚给伊撒尔看过。”白博士说,“他把你从小到大的照片都翻了一遍,”
雪宪:“……啊。”
伊撒尔都看过了么?他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博士一一滑过那些照片,七岁前的照片均是雪宪在圣殿育幼园里拍的,有些是白博士自己记录的日常,雪宪坐在地毯上的、玩木马的,啃水果的,什么都有,有些则是专门为圣殿专栏刊登而拍摄的,那些正式的照片里,小小的雪宪总是坐得很端正,身穿白色棉质套装,在只一片白色的房间。
其中一张照片里出现了圣子安柏。
那是一张官方拍摄的照片,安柏身穿圣装,半蹲在地上拉着年幼的雪宪的手,两人被雪白的倦鸟花所簇拥。照片也刊登在圣殿专栏中,标题是“安柏与雪宪,真善美的传递”。
圣子每一天的行程都排得非常满,所以那天安柏并不只是路过育幼园,而是专门来看雪宪的。
“你很棒,雪宪。”
安柏抬手,温柔地抚摸了雪宪的脸。
圣装的宽袖手肘处滑落,露出安柏手臂皮肤上的刺青。
“怕痛也没关系,我们都怕痛,但是我相信你会和我一样勇敢,你会是比我更优秀的圣子。”
第二年雪宪正式入住圣殿,再没见过安柏。但此时看到这张照片,雪宪莫名地觉得,安柏碧蓝的眼睛里有一种浅浅的忧伤。
“安柏去哪里了?”雪宪忽然问,“我后来好像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白博士道:“他不在了。”
雪宪疑惑地问:“不在了?”
“嗯。”白博士点点头,然后关闭了电子器,“安柏的灵魂去了比这个世界更美好的地方。他那天就是来和你告别的。”
雪宪似懂非懂,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白博士指的是什么,但又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脉搏也是。
于是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问道:“老师,我是不是生病了?”
不然怎么会忽然昏过去,还被送来了研究所而不是回基地去。
白博士的眼里浮现了与安柏如出一辙的忧伤,雪宪有些慌乱,他拉住白博士的手道:“没关系的,您不用担心,我和伊撒尔在一起,我们完成了契约,我——”
这回换雪宪怔住了。
他身上除了疲劳无力,并没有其它的不适应感,盖比所说的那些疼痛和变化都没在他身上出现。
突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几名研究员推着担架床快速往里走。
“快!准备生物舱!”
“调节至B43装备状态,感染体于左上臂进入……”
雪宪连忙站起身朝那里走去。
医疗室的门被关上了,隔着玻璃,雪宪看见正在痛苦挣扎的是一名年轻的研究员,他的左上臂出现了大面积的黑气,整个人却是清醒的,咬着牙发出痛苦的哼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外冒。
白博士也来到他身侧,雪宪焦急地问:“怎么回事?这里出现畸变体了吗?”
“没有。”白博士朝室内看去,告诉雪宪,“他是志愿者,自愿接受轻度感染试验。”
雪宪不解道:“为什么?基地的人们都是中重度感染,他们都是报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