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乌特的最后一晚,海兰珠睁着眼眸,一夜没有睡着。
外头催促越发不耐烦起来,吉雅强忍着泪,哭喊了声“格格”,她攥紧僵硬的手,掀开帐帘,一步步走了出去。
海兰珠现身的一瞬间,男人们全都愣住了。
有多久没见了?
红衣乌发,眼下青黑,如明珠蒙尘,金玉生灰,掩饰不住那股惊人的、诱人堕落的美。
深秋天冷,她正本能地发着抖。寒风吹起发梢,吹露雪白的脸,他们眼神发直,油然生出一股念头,要把美人好好珍藏起来,让她再不能受风。
瞧他们魂不守舍的模样,塔娜气得眼珠子充血,挥舞粗鞭往海兰珠的脸抽去。
海兰珠瞳孔一缩,呆呆站在原地,耳边传来图尔浑气急败坏的嗓音:“塔娜!”
塔娜这才堪堪停下,尖锐道:“狐狸精有什么好看的?”转而对海兰珠命令:“上车!”
备好的礼物用牛拉着,一共三车。上有进献的器物,用几张灰色的毡毯盖住,海兰珠强忍住后缩的念头,慢慢抬起冰冷无知觉的腿,往最后一辆走去。
那儿留有一个角落,专门给她和她的侍女,至于吃喝与御寒衣物,乌特族人没有那么好心。
塔娜注视着她,眼底恶意满满,简直抑制不住心里的痛快,可下一刻,远处忽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
兵器铿鸣,震耳欲聋。汹涌而来的骑兵越过地平线,如同饿虎扑食,盯着乌特这块血肉下嘴,不撕咬干净不罢休。旗帜用满蒙书写,依稀是个大大的“金”字,蓝色与白色交杂,拱卫着正中央的黄色,唰一下点亮昏暗的天。
塔娜瞪大眼睛,逐渐浮现一抹惊恐,隐约听见有人高声道:“大汗有令,禁止杀戮,抓活的!”
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喊:“敌袭——敌袭!是大金——”
霎那间,慌乱蔓延至整个乌特。部落哭声一片,族人跑的跑,取武器的取武器,图尔浑竭力组织勇士反抗,但哪里有用?
晚了!草原弱肉强食,猝不及防下,只有令人宰割的份。
塔娜的嚣张跋扈消失无踪,她软倒在地,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哪还有心思斥骂海兰珠?输赢霎那间落定,多铎望着乌特部的混乱,片刻轻嗤一声:“乌合之众。”
多尔衮眼底漫上笑意,心知这是大汗勒令弟弟读书的成果,跟着点点头。正欲前往中军汇报,忽而眼神一凝——
不远处停着几辆牛车,还有一连串乌特的族人,现今的俘虏。大汗身披甲胄,面容冰冷,系了件大氅,头也不回地策马奔去。
这是要寻人?
吃惊之下,多尔衮忙道:“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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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间沦为俘虏,海兰珠有些恍惚。
乌特,亡了?
耳边是族人的咒骂声和哭喊声,她脚步踉跄,神色有些空茫。死水般的心脏渐渐冒出微弱火苗,这样也好,比起送给固始汗,她宁愿选择做俘虏。
可谁又知道俘虏的未来如何?
吉雅紧贴着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猛然间心下一凛,飞快从袖间撕下一块麻布。毫无自保之力的时候,美貌就是灾祸,而现在……海兰珠反应过来面色发白,急急接过麻布。
在她低头的瞬间,前方传来清晰至极的马蹄声。
吉雅深吸一口气,颤声叫了句:“格格!”
眼前落下大片阴影,海兰珠猛地抬头,面前驻立的黑马神骏,其上有一个人。
男人面容俊伟,威仪赫赫,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眼底盛满她不懂的情绪,像是悔恨,像是心疼。
海兰珠怔在了原地。
他是谁?
远处遥遥传来几声“大汗”,皇太极没有管。
目光贪婪地打量海兰珠的眉眼,发间,最后停在残破嫁衣,还有冻得红肿的手上。凤眼掠过阴霾,缰绳攥得掌心发疼,皇太极忍住杀尽乌特全族的念头,翻身下马,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吉雅捂住嘴,条件反射似的就要护在主子跟前,他眼神一扫,吉雅生生顿住了脚步。
霎那间腿脚发软,额间溢出冷汗,这是和图尔浑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皇太极终于走到朝思暮想的姑娘面前。
取下大氅,细致地替她裹好,他顿了顿,用低沉嗓音唤着她的名字:“乌特部欺你辱你,我亲手灭了它,海兰珠,你拿什么报答我?”
……
泛着松香的大氅裹在身上,带来前所未有的暖意。
温暖穿透四肢百骸,接触到绒毛的指尖一麻,海兰珠睁大眼睛,眼眸浮现罕见的波动。
报答?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疑问太多太深,海兰珠动了动唇,半晌说不出话,皇太极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目光一刻也没有挪开。
直到一声声“大汗”越发近了,多尔衮多铎接连赶到,驱赶族人的兵士终于有了空闲,见了他赶忙下叩,不敢多看海兰珠一眼:“大汗。”
皇太极眉心微皱,低声说:“各司其职,多尔衮,你约束好他们。”
这是让他们不要打搅的意思。将海兰珠的容貌尽收眼底,以及她身上熟悉的大氅,多尔衮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