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艰难地把视线从她那双欢笑的眼睛里拔出来,正要推门再进去,屋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出来的人穿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系一条深蓝色宽腰带,没挂任何东西,玉佩、香囊、璎珞,一概没有,反倒显得他整个人干净整洁。徐雁曲一头长发用蓝色发带随意绑着,坠在脑后,额前有几缕发丝垂在脸侧,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因为整日要上妆登台,徐雁曲身上永远浸着一股脂粉香气,开门的一双手又细又长,比姑娘家的手还漂亮。
那张脸是极为艳丽的,唇红齿白,眼睛黑而亮,颜色分明,徐雁曲无奈道:“嗯,行倒是行,不过下次别站在门口问这种问题了。”
李春昼一边笑一边摘下帷帽,打趣道:“我这不是怕你不想见我吗?雁哥儿你现在可是盛京城里的名角儿了,我怕高攀不起。”
徐雁曲抬起两只带着镯子的手,掐了掐李春昼的脸,他生得高挑,正是抽条的年纪,平日里扮多了青衣,言行举止间难免稍显女气。
徐雁曲低下头去跟她对视,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看谁都多情,他叹口气,用戏腔佯怒念道:“你个天生后生,曾占风流性,无情有情,只看你笑脸来相问……冤家!”
说着说着,徐雁曲移手摘去了李春昼肩膀上落的六月雪,然后才望着她,心平气和地说:“春娘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回是为了什么事?”
李春昼也没因为他拧自己脸的事生气,眯着眼笑笑,撒娇卖乖道:“雁哥儿~我跟别的人都是假玩,和你才是真好。”
徐雁曲一脸不信的神情,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了弯,他视线扫了一眼李春昼身后的少年,愣了愣,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把视线移开,徐雁曲眉头一皱,很快又把视线艰难地转回来,盯着李折旋,对李春昼问道:“……这家伙是谁?为什么跟在你身边?”
徐雁曲如果是只猫的话,这时候一定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李春昼装傻,“你不是知道吗?”
李折旋抬起头,对徐雁曲缓缓露出一个练习了千百次之后,毫无破绽的微笑,很标准却也很刻意,让人莫名心底发寒。
随后徐雁曲眼神逐渐变得空泛,回过神以后恍然大悟地摸了下前额,“对,我都忘了,这孩子是你捡回来的啊,什么时候来着,这么长得这么高了……”
李春昼不在乎男女大防,亲近地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继续往深处回忆,说起正事儿来:“我来找你,是想跟你们梨香院买一个丫头。”
“什么小丫头?叫什么?”徐雁曲推开屋门,请她进来。
李春昼对这里熟悉得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在椅子上坐下,直接报了名字,“叫红豆那个,还没走吧?”
徐雁曲也不问为什么,叫来小厮:“去后院问问,有没有叫‘红豆’的。”
说完拿出两个白瓷茶盏,打算给李春昼冲茶。
李春昼拿起茶盒看了看,开玩笑似的问:“听说最近那个茶商天天来听你唱戏,怎么还喝这种便宜茶?”
徐雁曲坐在另一边座位上,语气温柔:“是有四千两一斤的茶,但我转手卖掉了。”
除了唱戏,徐雁曲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攒钱了。
两人刚坐下聊了不久,徐雁曲的茶都还没泡开呢,小厮就来回话了:“是有个叫红豆的,她家里人正巧来了,在西侧门说话呢。”
李春昼笑着点点头,“没错,我找的就是她。”
“春娘找她干什么,是认识吗?”徐雁曲动作行云流水地端起茶盏,用杯盖撇了撇茶叶问。
“算是吧……我想让她跟着我,给我做侍女。”李春昼回答得语焉不详。
倒是小厮一脸难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姑娘的话,红豆家里人今天好像是来赎人的……”
李春昼从随身带着的承露囊里掏出一锭金子,“把她爹娘的钱退了,把红豆卖给我,这钱就是你们梨香院的了。”
她把沉甸甸的金子放在小厮手里,打发他去找班主。
徐雁曲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
李春昼问:“你不打算问问我?”
“问什么,问了你又不说实话。”徐雁曲隔着桌子点了下她的额头。
李春昼只是笑,从椅子上跳下来,对徐雁曲说:“十天以后的花魁大选,你可不要忘了来看我哦。”
“行,到时候我指定在台下朝你砸金子。”徐雁曲也笑,往台上扔金银首饰打赏其实是戏院的习惯,大梁民风开放,捧角儿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要是唱好了,随性点的客人会毫不犹豫把手上的金戒指摘下来,包着手帕往台上丢,徐雁曲唱过场面最盛的一场戏,演出结束以后,台上堆了几十个金戒指。
李春昼听出他话里打趣的意味,朝他做鬼脸。
见她要走,徐雁曲抬眉柔柔地望她一眼,放下茶,送她出门。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李春昼伸手比划了一下他劲瘦的腰身,嘟囔道:“雁哥儿你也太瘦了,这小腰儿,都跟我一样细了。”
徐雁曲瞥她一眼,小声嘟囔道:“该粗的地方粗就行了。”
李春昼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不气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