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江南的首府西州,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但天上光有霹雳声, 却无雨水落下。
街头巷尾, 不知从何处弥生了层淡淡的蒙蒙雾气, 将寻常见惯的府城, 罩得神秘异常。
雾气中,时而有更夫的锣鼓声,但悠悠地,时断时续, 像从极深远的地方传来, 伴随莎啦啦的拖地声:“咚咚咚, 哞——凶恶天, 凡人退避——不宜出行——”
更鼓一敲, 所有凡人都下意识地躲在了房门里, 比刚才面对蚕妖和龙在天上大战时更恐惧。
也有胆大包天的,悄悄从门缝里窥伺, 却只看了一眼,登时吓瘫了。
那雾中,游走府城打更的, 警告百姓“勿出”的,竟然不是人。一身衙役服侍, 却顶着牛头马面。
莎啦啦的声调, 是因为它们似蹄似手的掌上,缠着随时可以绞碎凡人的喉咙的粗锁链,在地上拖过去。
若隐若现的雾中, 还有舌头吐出、脸白如纸,面黑如墨、戴“见吾即死”的无常二鬼,时而掠过。
正在警惕地巡视、封锁府城各区的,是传说中的勾魂使者。
一时间门,偌大的府城,安静若死地。
没有凡人敢出声。
即使城中防御外敌鼓声响起,成批的马鸣嘶嘶声鸣响城中,却无马蹄声。官锣开道,喊着“回避,回避”。有不知事的小儿,笑着对母亲说:“娘,官爷开道啦!我要看敲大锣,看官轿子,看大马!”却被其母一把捂住了嘴,低声喝止。
谁知道,是活马还是死马在鸣叫?
谁知道,鸣锣的是阳世的知府知县,还是鬼神的城隍老爷?
西州城弥漫白雾,寂静无声。
明胜湖畔,却“人”影憧憧,甚至连云头都站满了“人”。
西州府的临时溢出区被展开了。
祂们附身下瞰,看着明胜湖畔的白龙,面露激动、兴奋、贪婪之色。
白龙的鳞片赛雪,眸如碧玉,颔下系明珠。角似琉璃,点缀闪闪“星子”。龙鬣的边缘染上红色,像正在燃烧的火。其尾如上好的透明纱裙,浸在湖波中。
可惜,如此美丽的龙,身上的鳞片却有些破损,几次欲撑龙爪站起,却又跌下。大约是之前的大战耗了太多法力。
这是陛下曾昭示过的,妖女李秀丽的龙身模样。
此妖女罪犯滔天,与通天教余孽、太乙魔宗勾结,冒犯皇权。圣上也说了,大凡能活捉此妖女的,主宗必有重赏。就算是死捉,分宗亦记大功,官位升迁有望。
方才,祂们接到调令,匆匆回赶,却正好撞见白龙坠地,缝隙关上的场景。幽官们自然知道,那道缝隙之后,就是江南一带头疼了很久的百姓集体失踪案的罪魁——蚕官及其鬼母的藏身老巢。
但,那妖孽捉的不过是一些凡人。来日再计较追踪也不迟。这捉拿主宗钦犯李秀丽的功劳,可是就在眼前!
孰轻孰重,孰近孰远,祂们能分清。
乌云中站着神将、幽官。
为首的是个个乌纱帽,一身官袍,宛如朝廷大员的城隍神。
最前面的是省城隍,坐在轿上,看着是省府大员,其后的越地的各府城隍。站得次近的,是西州府的府城隍。然后是县城隍。城隍们两侧站着判官,歪戴纱帽,红袍一角塞在腰带里,蹬粉靴,红脸红胡。一手拿簿子,一手拿判官笔。
除此外,还有若干都是官员打扮,难以具体分辨神职的。
他们是幽官系统里的文官。
城隍等人身后则站着数位一身银甲金盔,高大英武的天将,领着无数面貌是一团光的天兵。
而城隍等人手下的勾魂使者、大小鬼们,则被打发在地上围堵,封锁西州府。
而这当中,修为最低者,也有炼炁化神初阶。
雪鳞龙将吻靠在一块大石头边,咬着一截高高的水草,在碧波里摆着纱尾,仰头望着这些被奉在神庙里的幽官,觉得好笑,便大笑出声。
她一笑,漫天的“神”反而紧张了。
省城隍身边的判官,出前一步,喝道:“妖女,死到临头,笑什么?!快快认罪伏法,还可暂时饶得一条命!”
李秀丽呸掉水草:“你们当中,随便一个勾魂使,都有炼炁化神修为,却全体出动,乍一数,有数千人罢?堵我一个受伤的炼精化炁中阶。哈哈,你看,还有人害怕得打哆嗦呢!”她轻蔑道:“一群懦夫,还要我不笑?”
谁?谁打哆嗦?
就算这小妖女,曾经跟堪比返虚的大夏皇帝斗过一场,还全身还退,就算她曾经撕咬得身为四品,化神高阶的龙王节节败退......那也不能打哆嗦!
丢脸!
省城隍的脸顿时黑了,回首扫向下属们。
其他城隍、判官,乃至天将们也都面面相觑。
李秀丽这下真笑出声来了:“你们还真打哆嗦,真害怕我啊?”
“啊?”字音未落,她的五爪猛然一蹬,伏在湖边的龙,直冲乌云而起。
伏地的那一会,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能么痛了。只是,他们召来乌云,没有阳光,愈合得较慢。
飞龙在天,那美丽柔软得像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