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百年老宅,内外皆暗淡,无一丝烛光灯影。宅子里仅有的三人都尽量掩住呼吸。
何婶子、吴嫂子抖得像在筛米, 双腿发软。躲在书房内, 尽量远离门窗,缩在角落里, 一动也不敢动,只竖起耳朵。
李秀丽却紧靠门扉,只待一有动静, 即可冲出。她瞳孔放大, 却是兴奋所致,一手按在剑柄上。
等了一个时辰多,夜愈加深了,二人所说的“哭声”却始终没显化出来。
何、吴二人也从先前的惊恐辗转,竟然慢慢头靠着墙壁, 都打起了呼噜。
李秀丽左脚换右脚,右脚转左脚, 只闻窗外夜风吹得芭蕉、毛竹的叶子簌簌作响, 唯独不闻鬼哭。
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她等得焦躁,心想:别人在,这鬼就出来作祟, 我在,它就躲着?
难道是因为艾旗和蒲剑震慑到了它?
可是之前在西林桥畔, 女鬼卫小玉就一点儿也不曾忌惮过旗、剑。
是因为卫女乃近千年的老鬼,而这宅子里的不那么强大?
论坛里都说,炼精化炁阶段的修士, 总地来说,还是凡胎。
很多时候,比凡人强的,除了力气外,就是可以不靠特殊物件,直接用肉眼看到一些超凡怪物。而因为五脏六腑联通血液,都炼进大量的炁,所以还能靠拳头,直接打伤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怪。
像安城,朱家的地羊鬼,汲取了一县许多凡人的炁,临时溢出区越发壮大,已经不是普通的炼精化炁能赤手空拳对付的。
无论是白鹤道长,还是枯松老和尚,修为比她还低,都是仗了法宝的利,再直接与临时溢出区的“源头”朱家达成协议,才能顺利地斩杀地羊鬼,抹平溢出区。
李秀丽正皱眉,想着要不要把蒲剑、艾旗变回原型,再用麻布之类缠裹起来,看看能不能欺骗鬼魂。
反正,除去蒲剑、艾旗,她还有鱼龙变之术。
当初既能变作龙形,打得玉江老龙抱头鼠窜,用尾巴敲灭几个鬼物,更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她自认为靠蒲剑、艾旗,就能斩杀女鬼,没必要浪费自己的炁。谁料紧要关头却被几个凡人绊出,功亏一篑,连鱼龙变都没来得及使出。
正思索时,忽然,门外的风更大了,吹落竹叶,吹弯芭蕉,狂风中,似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有异样之炁随风而来。
这股“炁”的性质同卫小玉一样,冰冷凝结,并不与四周发散交互,迥异生人。
刹那,以书房为中心,温度骤降,仿佛回到秋冬。
然后,门外的风止住了。异样的寂静中,书房突然亮堂了许多。
少女回身一看,书案上的蜡烛,无点而燃,明了室内。
凄然幽咽的哭声凭空自起,近在咫尺。
她桌上的一本古书竟哗啦啦地自行翻页。
来了!
李秀丽当即抛出艾旗,自己扭身一扑,向着案前执剑而刺。
艾旗摇晃旗面,却像人有点迷惑那样,东悬西转,并无东西显示出来。
蒲剑也刺了个空,原地似乎没有任何东西。
那哭声是从哪里来的?
李秀丽定睛一看,终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竟是书中的文字在哭。
翻开的这本书,是一本诗词选,它的书页上,每一页的每首诗都在哭泣。
这些诗以标题为头,以诗句为身,正一个个伏在纸业里,泣涕不已,好不伤心。眼泪如黑色的屑,点点洒污桌面。
有的风景诗,嚎一声叫一声,诗句里的湖光山色美景,都从春景变成了萧瑟秋景乃至寒冬之景。
有的赠别诗,友人间正执手相看,离别依依。现在变成双方都嚎啕大哭,相约要去跳湖......
有的爱情诗,好好的浓情蜜意,哭成了夫妻离散,生离死别。
于是,在这本诗词选的哭声中,书柜上的那些她连翻都没翻过、不明觉厉、一看就很有文化的古籍,一本接一本地嚎起来。
唯独她叫赖三从书坊新买的九流话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干嚎两声,翻翻页还带犹豫片刻,扭扭纸,好像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见其他书都在哭,它们也讪讪地继续哭。
因嚎得不专心、不专业、不真情实感,还被离得近,哭得最惨的诗词选,啪地用书皮猛扇。
李秀丽总感觉好像是自己被扇了。
她有点尴尬也有生气,一手摁住那正凶猛扇书的诗词选,心想:难道真的没鬼,哭的就是这些东西?这种临时溢出区怎么处置?把这些书都烧了?
因为哭声太凄惨,缩在书房一角,睡得正香的何、吴二人捂着耳朵,侧过身继续睡。
大概是她下手摁书页的时候,手上的力气重了点,也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诗词选抖了一下,忽然不哭了,拼命朝着门外抖动书页,似乎在求救。
少女眯起眼,顺着它求救的方向看去。
门不知何时开了,是夜,竟然有皎洁月亮升在半空,月光透过雕花窗,泄了一地,如霜。
无声无息,月光下,侧面对着她,立着一高大的青衣人。
他负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