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有一豪族, 杨姓。
杨家是云州最大的地主之一,其所有的农田、庄园、大泽、山林等,横跨数县, 连起来,能从云州最西边的县,连到最南边的县。
杨家的家主杨员外, 在云州也一向是头面人物。在其本家所在的维仪县,更是堪称无法无天的土霸王,连维仪县令都要看杨家的眼色行事。
维仪县也因此被戏称为“杨家县”。
杨家人在维仪县向来横行无忌,欺男霸女、伤天害命,操弄官司,欺凌侮辱平头百姓, 视作寻常。
而这一代的家主杨员外,更是个浑人, 手里不知道多少桩人命官司,家里还有水牢黑牢, 挂着不听话者被活剥下的人皮。
百姓遇到杨家人, 像耗子见了猫, 躲之不及。佃农遇到他家, 更是活似伺候皇帝。
这样的土豪劣绅,却在送子娘娘降临之后, 做出了极大的改变。
他们举家供奉了送子娘娘, 成为其虔诚信徒。
随后,令维仪县,甚至令云州人都没想到的是,一夕之间,杨家弃恶从善。
“纵马出行时, 撞到街边的贫苦人家的老人、孩子,以前,杨家人会直接踏过去。
而供奉送子娘娘后,他们会自己下马,扶着老人过去,将孩子抱上马,载他们到目的地。”
“以前,他们名义收佃户七成的租子,实际上能到八成。
现在,只要有佃户求他们,他们就给对方的租子减到三成。”
“巡逻田庄,糟践妇女、马踏老弱的杨公子,现在对每一个女子都谦恭得像条狗。
时常折磨丫鬟小妾,也指挥负责杨家放高利贷,逼死过不知几家的杨夫人,现在慈眉善目,听到有人受伤就哆嗦流泪,活像尊菩萨。
至于那无法无天的杨员外,现在礼让老弱病残,照拂乡里,对谁都温善和气,怜贫惜弱,简直像个圣贤。
杨家现在还充起青天大老爷来了,谁要是欺凌弱者,被杨家的族人、手下听到,立刻就把欺凌者带去教训。一时乡里称快。”
“维仪县、整个云州府,都对此大为惊奇,说送子娘娘恩德深广,能移变人心,将这等奸恶之家变成善贤之族......”
“并且,在杨家带头下,整个维仪县的风气都大有改善......”
客商将第三个故事说到这里,众人听了都很惊奇。
“这样听来,确实是好事。”镖师说:“送子娘娘能移变这样的奸恶之人,改变这样的土豪之家,造福一方,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怜贫惜弱,总没有错处。”
连菱角都羡慕地想,要是他以前常去放牛的大户家,能这么和善地对他,就好了。
客商笑了:“问题就是出在了这个‘怜贫惜弱’上。”
刚开始,杨家的改变,确实是维仪县万众称快。
但,杨家人过于“怜贫惜弱”了。
一开始,杨家人对世俗意义上的老弱病残孕,都非常照顾宽待。
甚至,老人、残疾人、女人,到杨家上门乞食或求助,杨家都满口答应,奉若上宾,颇多照应。
维仪县里先是不敢置信,但有人试探性地上门后,满载而归。
于是,立刻人心活跃,到杨家去“求助”的人络绎不绝。
一次,一个年轻女子因家贫而出嫁凑不够嫁妆,遂到杨家求助。
谁知,竟然跟一个手部略有残疾的女人撞到了一起。她也是来向杨家求资助的。
这俩女子是同乡,平素在乡里就不太和睦。那残疾女人实则性情刻薄,仗着自己家的兄弟多,时常欺辱年轻女人家。
一人意外撞见,残疾女人又口出侮辱。一人便起了口角,在杨家门前争吵。
杨家人见此大怒,称:不管谁对谁错,你是健康人,她是残疾人,都是你错!
不由辩白,不分青红皂白将那年轻女子痛殴一顿,赶了出去,在县里称她是无耻之辈,竟然欺凌残疾人。并说,以后再有这种人上门,一律打了出来。
却将那刻薄恶毒的残疾女人奉为上宾,犹在其他人之上。
年轻女子一路被县里人讥嘲,回到家中,羞愤难耐,投缳自尽。
从这之后,杨家就越发古怪。
他们插手乡里之事,见谁更“弱”,更为“稀少”,就偏颇于谁。
他们先是敬女子,无论谁对谁错,只要其中是一方女子,哪怕这是个杀人放火的雌盗,也偏判女子赢。将女子捧上了天。
若是两个女子起了争执,他们则判谁更“弱”,就偏帮于谁。
再是敬不男不女之人,认为这种人相对女子,更为弱势和稀少。即使此人身高八尺,肩能跑马,即使此人糟践妇女,只要哭哭啼啼说自己是个不被世俗所容的男身女心,便被杨家敬若贵宾。
但若是同样两个格子称自己是不男不女之人,则要看谁更“弱”。
就这样,杨家不断偏帮“怜弱”。甚至于,在杨家带领下,投了送子娘娘的维仪县,也开始流行起这样的风气。
狭路相逢,既不敬罗裳,也不敬仁义。只先看对方是个什么人。
是女子,人敬三分。
是个男子,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