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脱下了长衫的高大扫地生,不是别人,当然就是林泰来了。
顾宪成千提万防,还是没防住林泰来出现,他一时间也没想明白,林泰来怎么知道消息的。
如果是纯靠猜测,那也太神奇了。
惊魂初定后,顾宪成忍无可忍的问道:“尔是何等身份,安敢出现在太学孔庙?”
林泰来手持扫帚指着天空,昂首挺胸的朗声答道:
“在下怀有向学之心,对圣人经义心有所惑,故而发下大誓愿,要在大成殿打扫六六三十六周天之数,以求破我心中之惑。”
众人闻言无语,又是圣人经义,又是大誓愿,又是三十六周天,你林泰来到底想表达什么,儒释道三教合流吗?
顾宪成正想驳斥回去,但却被好友李三才阻拦住了。
又听到李三才低声说:“顾君还是要保持高士风度,若踩了烂泥会让自己鞋子染上污迹。
所以便由我替顾君踩烂泥,顾君尽量避免直接下场,正所谓瓷器不与瓦罐碰。”
李三才在实务方面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可以说未来东林党里,李三才算是实务最强的人了。
今天清流势力集体出动为顾宪成护法这些剧本,就是李三才这个礼部郎中一手策划的。
此时他已经看出来了,不能让顾宪成与林泰来去直接面对面。
毕竟顾宪成是他们推出的“江南形象代言人”,行为不能掉价,更不能被林泰来强行碰瓷。
不过听到李三才的话,顾宪成极为感动,攥住了李三才的袖子说:
“修吾何必如此牺牲自己?此非我所愿也!林贼必定是朝着我来的,我一人之事一人当。”
李三才挣脱了顾宪成的拉扯,慨然道:“在我们这伙人中,总有人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就从我李三才开始吧!”
任何组织都是这样,总要有人负责干脏活的。
顾宪成不再说什么,但郑重对李三才行了个礼,这份恩惠他会永远记得。
随即李三才上前几步,对林泰来不屑一顾的说:“什么大誓愿?佛教异端之说,也敢在孔圣人香火前卖弄!”
林泰来诧异的看了眼李三才,然后又用扫帚指向了顾宪成,反问道:
“我刚才在殿内看得明明白白,难道只许你们在这里学和尚打坐顿悟,却不许我发大誓愿?”
顾宪成:“.”
用扫帚指着人,你礼貌吗?
还有,现在伱的对手是李三才,不要硬拖别人下水。
但这个反问让李三才有点气急败坏,因为今天剧本出自他的策划,但主要场景却被林泰来如此恶意解构!
文人的事情,那怎能是学和尚?
当即李三才就厉声喝斥道:“你一个武生员,也敢在文庙妄言学问,岂不可笑?”
林泰来问道:“这位大人敢在文庙妄言他人,又是何人也?”
李三才答道:“本官礼部李三才也。”
林泰来质问道:“武生员又如何?圣人云有教无类,武生员就不能向学了?
文武之道,本该一张一弛,但我最近武功太盛,不合阴阳平衡之道。
但又被国子监的赵学士所感化,所以甘愿为孔庙扫地生,静心体察圣人之意。”
李三才作为南京礼部郎中,对国子监事务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当即就直接强硬的说:“本官令你立刻滚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经验之谈,能动手就不要哔哔。
林泰来立刻不满的说:“李大人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李三才轻蔑的说:“你也配让本官讲道理?”
林大官人撸起了袖子,又掏出了铁指虎套上,然后答话说:“在下就是不想走,李大人又能如何?”
这则是林大官人的经验之谈,混文坛不能缺少武力后盾。
李三才:“.”
他在现场暗中准备了十来个人手,以防出现意外,但那都是对付普通人的。
面对林泰来,十来个人又有什么用?
如果调兵进国子监来抓人,他李三才也没那么个本事,他就是个五品闲散郎中而已。
见李三才暂时哑口无言,林泰来又叹口气道:
“国子监不是礼部,李大人你也不是礼部尚书,有什么资格直接发号施令?
你如果有什么提议,应该去找掌院事的赵学士来实行。
没想到李大人你身为礼部郎中,却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实在叫我情何以堪,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选人用人的。”
李三才:“???”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被扣上了大帽子?
林泰来再次叹了口气,又道:“虽然李大人你心里看不起赵学士,但他好歹是老前辈,你李大人表现过于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