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说……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祝升满面灰白,神情挫败,他缓缓抬头看了帝王一眼,随即一声不吭地提了衣摆、弯了双膝。
“老臣,无话可说。”祝升叩首,原本尚挺直着的腰板,登时塌折了下去,打见到了祝承煦的尸身之后,他仿佛是在一瞬间便苍老了不下十岁。
“既如此,那祝卿,朕可就要好生与你说道说道你这罪名了——”云璟帝应声冷笑,继而慢条斯理地论数起祝升所犯之过。
“结党营私,构陷忠臣,私相授受,大行舞弊——祝升,按我乾平律法,你所犯的这桩桩件件,可都是要杀头的死罪。”
“你说,朕是不是该立马判你一个抄家问斩?”帝王说着冷了脸,声调亦跟着愈放愈沉。
祝升闻此,身子不受控地便是一个哆嗦。
虽说他现下确乎是有些万念俱灰,但无论怎样,人总归是怕死的。
——尤其是当他亲耳听见了那句“抄家问斩”、切实品出了云璟帝话中隐藏着的怒气之后。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没大活够。
“这……陛下,老臣……老臣……”祝升支支吾吾,他跪伏在地上,一时也寻不出个囫囵说辞。
一旁立在文臣队伍里的廖祯见此,终究忍不住怅然叹息一口,捧着笏板,佯作出一副叹惋万分之状。
“陛下,老臣以为,祝侯此番确乎是行得糊涂,的确该罚,”出了列的廖祯敛眸装一派痛心疾首,“只他虽是该罚,却也不宜重罚。”
“若单是罢官罚俸便也罢了,抄家问斩就着实重了些。”廖祯假咳,“毕竟……祝侯在朝为官近五十载,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何况祝侯当年并非半点功绩都无的庸碌之辈,且他近年所犯之过,亦多为受了小人蒙骗……”
“是以,还望陛下能看在他尽心尽力为国操劳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暂且饶了他这一条老命。”
“是啊陛下,虽然侯爷在这一时糊涂之下,确实是犯了不少过错,可他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又是两朝元老,纵然不顾功劳,单论苦劳也比在座的诸位要高上不少……”
“似安平侯这样的老臣,还是得给他留着条性命、留着点尊严与体面为妙吧?”
有了廖祯打头表态,平日素来与祝升等人一党的朝臣们纷纷大着胆子出了声。
云璟帝听着朝臣们近乎胁迫的求情之词,心中只无端觉得好笑。
好在他本来也不准备这次就斩了祝升、灭了安平侯府,不然,他非得被这帮愚蠢的朝臣们气出个好歹。
墨景耀趁着众人不备,飞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两手搭在椅边龙头之上,半垂着眼瞳,装作是在认真思索的样子,半晌后淡声开了口:“既然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
“那祝升,此次这死罪,朕便暂且给你免了。”
“但你既在朝为官了近五十载,而今也到了该回家与儿孙享尽天伦之乐的时候。”云璟帝挑眉,“所以这朝中之事,从此你便不必再插手了。”
“此外,朕念你经年劳苦,此番就不削你的爵位了,但朕,同样也不想再见到下一个‘安平侯’。”
“祝卿,如此,你可还有什么疑议?”
陛下这便是要削爵免官、绝了他仕途的意思了。
“微臣……并无疑议。”听出了帝王言外之意的祝升满面苦涩,但时至今日,除了乖乖听罚认罚、保住一条小命,旁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打从祝承煦的尸身被人抬上金銮殿的一刹,他的失败就已成了定局,他无力挣扎,更无从辩解,他只能默默接受。
“既无疑议,那你便下去罢。”云璟帝摆了手,登时有两名年轻力壮的小太监步去了祝升身后。
祝升见状,叹息着对帝王叩首谢了恩,而后便任由那两个小太监带着他退出了大殿。
祝升一走,殿中顷刻清静了大半,墨景耀瞅着地上祝承煦那尚未被人带走的尸首,不由微微皱了眉,随即挥袖唤了两个人来。
“来人,把地上那晦气的东西也扔出去,省的放在这碍眼。”云璟帝扯扯唇角,眸中的嫌弃之色浑然不加掩饰。
直待小太监们搬走了尸身又清理过了殿中地面,他脸上发沉的面色才稍稍有些缓和。
“锦儿,你这次做得不错。”帝王点着扶手微一弯眼,“此番,你想要些什么赏赐?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考虑答应你。”
“这……父皇,不瞒您说,儿臣暂时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墨书锦闻声挠头,面上稍稍带了些不好意思,“要不然这样吧父皇,您先把儿臣这点微不足道的功绩攒着,待来日儿臣想到了所求之物,再向您提。”
“这样也行,”墨景耀挑眉,抬指搓了搓下巴,“正好朕还担心你小子一向没什么正形,略微受点嘉奖,便会控制不住地翘了尾巴。”
“嘿嘿,父皇,还是您了解儿臣。”冷不防被人揭了短的墨书锦呲牙傻笑,话毕却又憋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嘴,“就是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
“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嘛——”
“得了,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跟朕要什么面子?”云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