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休书?”
汀兰院, 陈氏拿着傅堂容递给她的这一张薄薄的纸张,看着上面那大大的“休书”两字,呢喃了许久, 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卧榻多日,身子早就一日不入一日,到了今日, 病至深处,一双眼睛深陷下去, 整副面容瞧上去少了人的生气, 容姿憔悴,眼窝深深,甚至有些像骷髅的眼睛。
再加上她那惊恐的神态, 让此刻的她显得十分难看且瘆人。
傅堂容双手背在身后, 不愿再看她凄惨的脸色, 反倒是有些尴尬地别过脑袋去,叹了一口气:“诶,你我夫妻缘尽于此, 日后,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要走, 步伐急促,仿佛这汀兰院是什么狼窟虎穴一样。
傅堂容都送上门来了,陈氏哪肯让他走?当下从床上扑腾起来,一把拽住傅堂容的袖子, 谁也想不到,看上去如此瘦小的陈氏, 爆发起来,竟然有如此力气。
她手腕上青筋暴起, 抓住傅堂容的袖子的动作又快又狠,将傅堂容拽得猛一趔趄,正往外走着的身形一顿,差点扑倒在地。
这一扑,陈氏的指甲扎进了傅堂容胳膊的肉里,甚至自己都觉得疼了,可她也丝毫不松开,而傅堂容更是疼得面色大变,表情霎时变得有些扭曲。
剧痛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夫妻情分了,回过头去,狠狠将陈氏推开:“你这是干什么?!”
陈氏踉跄倒地,眼中含泪,控诉地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傅堂容:“我干什么?你写休书的时候在想什么?你竟然是如此薄情狠心之人吗……”
傅堂容板起脸,神情肃重地说道:“你我已不是夫妻,不要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了!”
“不是夫妻了……”
陈氏重复着他的话,喃喃了两声,狂笑道:“哈哈哈哈,你我这么多年的情意,结果你说,这就不是夫妻了。”
“你甚至……甚至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给我一封休书?!就说要断了你我的夫妻情分?”
陈氏的目光露出一种近乎哀凉的狠色,面上神情疯魔起来,笑得有些癫狂,紧接着,语气恶狠狠地痛骂道:“傅堂容!这封休书,我不认,不收!你凭什么休我?凭什么?!”
“我要去官府告你,我没犯什么过错,你凭什么休我!”陈氏狠狠揪着傅堂容的手臂,恨不得揪下来一块肉来才好,也让他尝一尝她此刻到底疼成什么样。
她踉踉跄跄爬起来,想梳妆,想打扮,想要去官府,状告一下这个薄情寡义,不讲道理情面的臭男人,可是,病了那么久的身子实在是太孱弱了,只是走了几步,陈氏就狠狠摔在地面上,像一尾被厨子的大刀摁在砧板上的鱼,用尽力气,仍然翻腾不得。
陈氏索性放弃挣扎,伏在地上,想要骂几句话,却狠狠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只得再度用双手死死抓紧了傅堂容,生怕傅堂容真就这么走了。
此时,傅堂容寻隙将自己的手从她那用力发狠的指甲底下解救出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道道红痕,恶声道:“够了,你别装了!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装给谁看呢?”
刚才那冷冰冰的几句话,就已经算是傅堂容他念着多年的情分,对陈氏难得的温存和情面了。
休掉与自己同榻多年的妻子,傅堂容当然觉得尴尬,怕陈氏控诉他无能。可此时陈氏发疯,没了往日贤良懂事的模样,反倒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陈氏这幅模样,很快将傅堂容面对她时的那点怜悯与自责消耗得涓滴不剩。
傅堂容也开始不客气起来:“既然你说你没犯什么错,好,今天我就好好和你掰扯掰扯,看看你都犯了哪些弥天大错!”
陈氏不看休书,傅堂容自个儿倒是捡起来,展开,一字一字,缓缓读起来。
“……今欲休妻。吾妻陈氏,其错有四。”
“其一,多年无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傅堂容顿了一下,冷冰冰的眼睛直视着陈氏,“多年无子,是你无能。既然你无能,不能为侯府添丁,开枝散叶,就没必要霸着这个位置不放了啊。”
这话简直如同一把刀子往陈氏的心上插,当初她在嫁给傅堂容之前,意外怀上了他的孩子,为了清白的名声,迫不得已,找甘郎中拿了堕胎的草药,亲手杀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而她也就此落下病根,伺候难以受孕,连能有傅明珠,都是多方调理下的结果。
可她在身怀傅明珠的时候,期间几次胎气不稳,为了顺顺当当地将孩子生下来,又吃了不少药。
待等到将傅明珠生下,她的身体已成了强弩之末,即使经常吃着草药调理着,也再也没能怀上孩子,甘郎中告诉她说,她的身子早就坏了,这辈子恐怕就傅明珠一个孩子了。
可这是她的错吗?这分明是傅堂容的错!
还不是傅堂容没本事,安置不好家中的原配,才让她迫不得已,剑走偏锋,在堕掉第一个孩子时伤了身子!
傅堂容却无视着陈氏眼中的哀色,冷漠无情地继续念道:“其二,嫉妒成性,毫无容人之度,许多年来,不肯点头让妾室进门,导致我侯府人丁稀少,你让我有何颜面,去面对我傅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