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都的雪整整下了一日两夜,积雪足有一尺来厚,将整个城镇重重覆盖。
树木的枝条被积雪压得低垂而下,看上去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腰。
雪虽停,但天色并未好转,空中依然堆积着层层黑云,似乎随时还会有下一场暴风雪。
在胡桃看来,比天空更阴沉可怕的,是帝寂的脸。就连一向没什么眼色的林淮,这会儿都不敢再往帝寂跟前凑。
画角失踪那一夜,帝寂开启神识,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可惜的是,并未寻到。夜岚化为雾气,消散在天地间,也始终没有搜寻到画角的身影。
胡桃和林淮私下里猜想,那日附身周陵的妖,也许就是阙笙,也只有他能将人掳走,而不留下一丝行迹。
林淮问胡桃:“阙笙自从涅槃后,妖力大增,女娲大神还曾赠予他附有神力的翎羽,你说,我们君上还会是他的对手吗?”
胡桃忧心忡忡地叹息:“你觉得姜娘子在阙笙手中,我们君上还能有胜算?”
林淮摇了摇头:“那必是没有的。”
帝寂此时,却并不知两妖在说他,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眼前的大山上。
槐隐山,蒲衣族隐居之地。
残阳如血,最后的辉光映照在山顶的皑皑白雪上,半山腰处尚有些绿意,再向下,红色岩土已坠入暮色暗影中。
林淮疑惑地问道:“君上,钦原传来的消息,当真是在此处?”
钦原虽是六神将之一,但在云墟时,就常年潜伏在北境魔族。这回来到人间,帝寂也在
此番帝寂和夜岚寻找画角未果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钦原身上,今日,钦原传信说,从一只鸟妖口中打探到,鬼车曾在槐隐山出没。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既然鬼车曾经来过这里,而且,蒲衣族曾隐居在这里,这绝非巧合。”胡桃说道。
洞内没有白日和黑夜之分,画角醒来时,阙笙变幻出来的红日还挂在洞顶上,让她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昏睡了多久。
她动了动胳膊,腕上锁链叮当响动,好在锁链够长,足以让她在洞内自由活动。她觉得血液中的疼痛稍减了些,起身离开床榻,在洞内搜寻可以逃走的通道。
雕琢着山川河流的石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铜镜。
画角从前面经过时,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鬼车给她送来的衣衫是纯白色的,缥缈如山间云雾般笼着她,她从镜前走过,白衣翩然,乍看犹如仙子一般。
然而,待看清她的模样,却难免吓人一跳。
饮鸩珠的毒性先从血液侵蚀,其后逐渐蔓延至肌肤。
画角的脸庞原本白皙透亮,此时却泛着淡淡的苍白之色,尤其脖颈处隐隐透出黑色的血管纹路,可想而知,此时她的血液,大约已是黑色的了。
这番样子,哪里像仙子,分明是鬼魅。
画角绕过屏风,沿着甬道向前走去,快到洞口时,锁链已抻直,再无法前行。
阙笙在锁链上施了法,她此时身中剧毒,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挣开。
阙笙此时出去寻找解毒之方,若不趁机离开,日后恐更不好办。
画角心中有些焦急,朝外喊道:“来人!”
守在洞口的两名小妖听见声音,走进来问道:“何事喧闹?”
画角蹙眉说道:“你们主上离开前,难道没有吩咐给我送吃食,倘若我饿死了,你们可担得起?”
小妖对视一眼,说道:“你且稍等,我们这就让人给你送吃食。”
画角目光流转,轻笑道:“记得让曼娘过来,我只信得过她,别的妖送的,我可不要。”
过了一会儿,曼娘提着一个食匣缓步走了进来。
画角侧身躺在踏步床上,右手支颐,一副慵懒的样子。
曼娘见到她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戾气,扬起下巴问道:“你一个囚犯,怎地躺在我们主上的床榻上,滚下来。”
画角嫣然笑道:“这可是阙笙许可的,他特地叮嘱我好生歇息,这点事你便如此不满,日后可怎么办?”
“什么日后?”
“先前在地隙前,他可是说了,日后要我永远留在他身边,还要我做他的……”画角坐起身,望着曼娘冒火的双目,曼声说道,“要我做他的夫人呢。”
曼娘冷笑着说道:“你胡说。”
画角将没有黑色血纹的半边脸对向曼娘,眼睫轻挑,笑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画角打开食匣,拈起一块糕点,问道:“你不会给我下毒吧。哦,我如今已是毒人了,何惧其他毒。”说着,手中的糕点滚落在地,画角蜷缩在床榻上,哑着嗓子颤声说道,“疼死我了。”
曼娘冷笑着上前踢了画角一脚,说道:“活该。主上只是利用你,待为你解毒后,他会抽尽你的血,把你扔入地隙,让你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忽听得“铮”一声琴音响起。曼娘惊骇四顾,却并未见有人。
隐约感觉到头顶上什么东西飞过,她睁大眼看去,只见一只耳鼠飞到画角面前,落在了她肩头上。
“你是什么东西?”
千结朝着曼娘呲了呲牙,说道:“小爷是要你命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