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回头望去,只见一行人穿过宜安门,缓步朝这里走来。
入夜后,宫中灯火熄了大半,余下的灯笼光线黯淡。
这一行人手提风灯,重重亮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暗影,也映亮了走在最前面的虞太倾。
他身着天枢司都监的官服,绯色罗袍,袍角绣着五色团,不知是官服的颜色太过秾艳,还是灯笼的亮光太过耀目,画角觉得虞太倾的脸色,有那么一瞬,看上去有一种剔透的感觉。
他行至近前,瞥了眼画角,又垂眼望向伏妖师手中的药包,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伏妖师朝着虞太倾垂首施礼,回禀道:“虞都监,属下正要查验这位内侍手中的药包。他说这是医治头痛的药,可这么一大包,份量有些轻。”
虞太倾负手凝立,清澈的嗓音中带了一丝淡然:“是吗?既是如此,那自然是要打开查验一番了。”言罢,目光不经意般看向站在一旁的画角。
画角觉得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着,隐约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
“倘若不是医治头痛的药,而是砒霜可就麻烦了。”虞太倾对伏妖师说道。
画角吃了一惊,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角扬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她心中气恨,但不得不朝着虞太倾施礼求道:“都监大人,您说笑了,奴才在宫中,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弄不到砒霜的。这药真是医治头痛的,药包虽大,实则份量并不多,是以才有些轻。都监若是不信,自可打开查验。”
伏妖师正欲打开药包,虞太倾眉头蹙了蹙,探手接过药包,掂量了掂量,说道:“果然药的份量不多,倒也不必再验。”
他抬手将药包递给画角,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伏妖师:“你们且去前殿转一转,荣华宫这边,不必再巡视,莫要惊扰了贤妃娘娘。”
众人施礼应是,四散而去。
虞太倾转身对画角说道:“你随我来。”
画角回头看了眼,见伏妖师们都已经出了宜安门,她转身跟上他,向荣华宫方向而去。
再次见到他,那夜千结偷听的话便不可避免地响彻在耳畔。
“女娲娘娘曾赐给他一根赋有神力的翎羽,据说是由补天石所化而成。“
“听闻他后来入了魔,要杀尽天下所有人类,追随他的恶妖众多,无支祁便是其中之一。”
……
阙笙到底是不是他?
他是不是阙笙?
画角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和忐忑。
她是愿意相信他的,可是每当她笃定他是清白的,便会获悉一个消息,一棍子将先前的信任打散。
一如溺水的人,刚从水中浮出还未曾透气,又再次被拽入令人窒息的深渊。
她尾随在他身后,夜风微微吹拂,将前面的人身上熏的淡香幽幽送了过来。
一如他的人一般,幽冷、清绝。
他在一株梧桐树下驻足,转身望着她说道:“这几日,无支祁在阑安城四处杀人,云沧派的掌门王御和长老袁风就住在观星楼。宫中这几日也加强了防御,你为何不听我的话,还要四处走动。”
画角自然知道危险,可是,她等不得,表姐的魂魄也等不得。
她生怕魂魄离体太久,纵然寻到也会魂飞魄散,到那时,恐怕再也无力回天。
“你说过要助我寻表姐的魂魄,可是你却什么也没做。”画角向前走了两步,抬头望着他,“你这几日,怎地没进宫?”
宫中既然加强了防御,他身为天枢司都监,若是想进宫,随时都能以巡视为由来见她。
“你莫非忘记了,说好的十五日期限,如今已是过半,你可是一点线索也未曾寻到?”
虞太倾伸手扶住树干,朝着画角笑了笑,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自然是有线索了,要不然,我今夜怎么会来荣华宫。”
荣华宫!
所以,表姐的魂魄果然是在荣华宫?
画角越过虞太倾,向前走了两步,放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便是荣华宫的宫苑。
别的宫殿此时早已灯火黯淡,唯有荣华宫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有丝竹声自殿中传了出来。
“我晓得你心急,可圣上今日歇在荣华宫,你最好即刻回韶华宫。”虞太倾低声说完,又抚着胸口咳了几声。
轻轻的咳嗽声随着幽凉的夜风传入画角耳中,好似浸染了夜雾的凉。
画角又慢慢走了回来,目光锁定虞太倾,看着他扶着树干,咳嗽不止。
她忽然发现,几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不少。
还记得在绕梁阁
此时再看,衣衫比之那日,似乎略微宽大了些,这表示,他比以前,又消瘦了。
他扶着树干,每咳嗽一下,她的心就微微抽搐一下。
她曾经看着他剔骨噬心刑发作,那时便有些不忍直视,但不至于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然而,此刻,看着他不舒服,她心中便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郁结,无处发泄。
一个人,在经历过剔骨噬心刑后,身子怎么可能不千疮百孔。
她盯着他的侧脸,苍白而剔透的面色,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