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是在第二天天亮才被送走。
阿瓘念在年少时候的情谊,给他备好马匹和粮食。还有从邺城带出来的红烧肉罐头,算是主帅的藏起来的好东西,高延宗这个臭弟弟眼馋好久,阿瓘都没说给他。
偏偏给了这个普六茹坚!
高延宗气得眼红,他眼睁睁地瞅着他哥装了两罐红烧肉进去麻袋。然后他哥再丢了四个硬馒头,把麻袋拴在普六茹的马背上。
阿瓘使唤起兄弟:“喏,你原路把他俩送回去。”
“怎么又是我?”高延宗很不服气,“你请他来喝酒吃肉就算了,他是我们家祖宗吗?我们给他千里送大舅子?”
杨坚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独孤罗看向兰陵王,又看向自己理论上的妹夫。王爷说要他回去周国,说普六茹坚娶了他的妹妹,让他回家团聚,他的弟弟妹妹们都在周国。
年轻人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王爷说是这样,普六茹坚没反驳,大抵没出错。
阿瓘把弟弟扯过来,用只有哥俩听到的音量说:“你不是很想丢掉独孤罗这个累赘吗?这是九叔说好的事情,你休要捣乱!”
一提到九叔,高延宗的眼里闪过精光,瞬间又恢复吊儿郎当的表情。
他砍断两块布,分别蒙着杨坚和独孤罗的眼睛,然后吩咐两人上马。他在前头催促着马队,很快就将两人带离齐军的军营。他估摸着距离周军还有十里路,丢下两人,快速离开。
别以为他没留意到,普六茹这个哄骗他四哥感情的小白脸,一直在记路呢。
这个小白脸被他掠来,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会带着人马打回来!
他回到营里,急着问:“四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阿瓘的眼皮子一抬,翻身上马:“赶紧跑,不跑难道等他们过来杀我?”
高延宗不解:“那你为何要放走他们?不怕他们追上来吗?”
“他们不追,我们安全,他们要追,其实也没什么。”阿瓘带着鲜卑人往西北的方向行军,“我们要去突厥人的老巢,他们敢追,正好,把人全带跑,便没有人去晋阳围困九叔。”
高延宗: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还有,还有……”他打马跟四哥并肩而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昨天你们喝酒,你说的话,我听到了,我不会告诉九叔,但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
比起九叔,还是同父所出的哥哥更亲。
他听得真真的,他哥竟然对皇位有那个意思。他替四哥担心,怕四哥为此而丧命。
皇位这玩意儿,好多人想要,但得拿命去填。
比如他们的亲生父亲高澄,苦心谋划一场,登基前夕被人刺杀,只得文襄皇帝的谥号。还有孝昭帝高演,若是一直当亲王,说不定他能活得更久。
两位水字辈的兄弟,都活不到三十岁。
高延宗的态度很认真,他跟四哥的关系好,才会提醒四哥。
他不想他死。
阿瓘知道弟弟是好意,解释道:“哦,那是我骗人的,骗骗那罗延那个蠢货。他的性子多疑,如果我不露出破绽,他不会相信的。”
“四哥是想要离间普六茹和宇文氏?”
“不止这些。”
阿瓘没有多说,他知道九叔在执子,好多人都是皇帝盘里的棋子。九叔让他把独孤罗送给那罗延,再加上昨日那番话,即便不能彻底离间普六茹,也能扎下一根钉子,让他和宇文邕君臣离心。
更何况……
那罗延一夜未归,非但没死,还在回来的时候带着人马和粮食,合伙伐齐的突厥人难道不会有想法吗?
正常人都会有想法,怀疑普六茹坚是不是在齐人这里得到好处,才能苟全性命。周军和突厥骑兵的联盟无法再拧成一股绳,会慢慢被瓦解开来。
这是临行前,萧靖跟阿瓘交代的计谋。
木杆可汗瞅着回来的杨坚,还多带一个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让突厥人把二人拦下,质问道:“普六茹坚一夜不见踪影,可是干了什么大事!”
昨夜军营被突袭,好家伙,一清点的时候,发现主将杨忠的大儿子生不见人死不尸。杨忠板着脸,既担忧又生气,担忧儿子生死未卜,生气齐军怎么敢突袭。
他们怎么敢!
突厥人带着十万骑兵,人强马壮,是北周找来的绝佳打手。木杆可汗带着阿史那库头和阿史那步离这两个弟弟,目的是来北齐抢劫,他们哥三是为发财来的。
一路上也是奇怪,他们半点财物没抢到,反而被齐军一波接一波埋伏。这些高家人最无耻,打一波就跑进去山林,窜得比兔子还快。凭白害得盟军折损许多人马,这里离目的地晋阳还远着呢。
“呸!”
阿史那步离最沉不住气,他昨夜被人偷袭,手臂上有划伤,火辣辣的疼。他绕着杨坚走了一圈,闻到衣裳上未散的酒味,一拳打过去:“好你个普六茹,是不是背叛我等,被齐人招待过了?不然你身上怎么没有伤痕,还有酒水和烤肉的气味!”
他问的,正是木杆可汗想问的。
杨忠的身体微微靠前,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