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发生了一桩奇事。
皇上召见索额图没瞒着人, 加上索相又是素来高调自矜的性子,朝臣都在暗暗揣测,其面君奏对所为何事。
终于有小道消息传出, 索额图满面春风地进宫, 失魂落魄地出来——说是失魂落魄也不甚恰当,不过面色发白,脚步滞涩, 官袍淅淅沥沥滴着茶水,沾着些许碎瓷片而已。
人人惊讶万分, 索相被万岁爷重重责骂了?
这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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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皇上召见,索额图回想起来,仍旧觉得惊怒。可惊怒之后便是恐慌惧怕, 腿脚发软, 脊背流不尽的冷汗。
“该查的都查明白了。”皇上轻飘飘地扔给他几张画了押的状纸, “朕给明珠派了差事,他定然不会冤枉了你。”
明珠?!
他瞳孔紧缩, 这才恍然想起, 明珠那老匹夫赋闲在家,可不是与世长辞了。
面前的君王, 也不是早年受顾命大臣掣肘的那个小皇帝了。
洞若观火, 无人能瞒, 这样的帝王心术……
“按理, 你本应下了刑部大狱, 而不是好端端地跪在朕的面前!”意味深长的话语犹在耳畔,不容他选择, “索额图, 只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朕恢复你的白身, 于年前填补内务府的亏空。”
作为内务府总管,索额图最是知道,这些银两用于何处了。
只是散财容易聚财难,更何况没了官职在身,被一捋到底的现在?
脑中嗡嗡作响,皇上这是要逼死他!
紧接着,皇上话锋一转,冰冷道:“冬衣急需储备,保成的婚事更不容许延误。银两若是筹借不上,宗人府或是刑部大狱,随你怎么选。起磕吧。”
索额图晕眩了好一会儿,头重脚轻地告退,出宫的时候,难得有些浑噩。
皇上说得极为明白,不论是借还是筹,接近百万银两的亏空,他得想方设法补全了,否则就是没命。
借?他上哪借去?
筹?重回白身,如明珠一般赋闲在家,又怎么去筹?
他如此隐蔽的谋划,竟大剌剌地摊皇上眼皮子底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有纳喇氏,郭络罗氏,所有人都在同他作对!
回想至此,索额图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浑身提不上力气。待他晃晃悠悠地回了府,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下人惊慌的喊声响起:“老爷,老爷!快请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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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收拾了不安分的大臣,皇帝的心气总算顺了些,不再板着个脸,让伺候的梁九功大松了一口气。
万岁爷的气因何而起,隆科多与索额图不知,梁九功却是门儿清。
还不是愁太子爷不开窍,嫡福晋都娶不明白,于是削了意图送女的佟家一顿,早先按捺不发的怒火,也一股脑地朝索额图倾斜而去。
这位索相也对毓庆宫动了心思,想要送位进太子爷的后院,好似姓什么李佳氏。恰逢南边传了消息来,万岁爷命明珠加紧探查,顺藤摸瓜摸到了赫舍里氏的头上,索大人的谋算霎时就曝光了。
这下好了,真相大白,梁九功感慨着想,太子爷的婚事真乃一波三折,磨难重重啊。
为臣者失了本分,手伸得太长太长,哪能讨到好去?这样的道理,他们还没他这个伺候人的奴才明白!
万岁爷为征讨准噶尔,尚且手下留了情。若是能够大胜……梁九功心下一凛,索大人的命数,怕是走到了头。
离大军出征还远着,大总管很快把朝堂之事抛到了脑后去。转念又想,宜贵妃娘娘果真带着福运。派遣太医不过无意之举,却挽救了石将军的一条命,要是让未进门的太子妃知晓,定然感激不尽。
对了,还有太子爷,宜主子同万岁爷一样,真是操碎了心。
想起何柱儿的汇报,他正暗自唏嘘,康熙合上奏折,起身道:“遣人通传一声,即刻摆驾翊坤宫。”说着,收敛了几分怒色,眼底浮起温和之意。
昨儿没见小十一,他想念得紧。
梁九功连忙躬身,赔笑道:“万岁爷,方才太子爷前去翊坤宫请安了,想必也在呢。”
一句寻常的禀报,皇帝的反应却很不寻常。
康熙睨了眼大总管,沉沉道:“怎么,他去得,朕就去不得?”
等等,皇上您这是什么话?
“……”梁九功为难了老半天,心下流着泪,最后哼哧道,“您自然去得,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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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十一阿哥胤禌端端正正坐在软椅上头,小脚不时地蹬上一蹬,颈下围着大红色的小兜兜。
他左手扶碗,右手握了一只银勺,慢吞吞地舀了蛋羹进肚,动作极稳,唯张嘴时有着轻微的晃动。
胤禌认认真真吃着晚膳,双颊鼓鼓,睫毛扑闪扑闪。乖乖巧巧解决了一整碗,他低头瞅了瞅肚子,打了一个小嗝,声音软糯道:“额娘,饱了。”
云琇放下碗筷,摸了摸他的小肚皮,正想夸一夸乖孩子,就听胤禌道:“额娘,我想吃羊羊。”
小奶音里带着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