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弹劾的折子都要讲求一个证据, 更何况弹劾皇帝心尖尖上的人物、如今宠冠六宫的宜贵妃?
若是攻击政见不合的官员,或许还能弄出莫须有的罪名来,但若是涉及到后宫, 涉及到皇上的宠妃, 没人敢语焉不详地胡编乱造——
万一查明白了,少不得套上一个污蔑之罪。直面当今圣上的怒火,罢官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下大狱, 名声全都毁了。
既然都察院的人敢弹劾, 那么,宜贵妃插手太子爷的日常起居……只能是真的了。
平嫔娘娘传的话居然没有半点虚假!
霎时间,索额图沉下了脸来,有了精心浇灌的果实被夺走的愤怒之感,更有被捅了一刀的不可置信。
这事虽是都察院曝光的, 可索额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其中有明珠的手笔。呵呵,现如今, 谁有那么大的能量?
惠妃扎根紫禁城多年,自有她的消息渠道;明珠那老匹夫在朝堂春风得意,多的是人投靠他,要吩咐手底下的小官, 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要知道,都察院基本都是清流, 可清流也是有私心的,很少有人像左都御史王镛那般,两袖清风不贪外物, 是一个真正的孤臣、纯臣。
……
思绪扯回原处, 索额图越发不虞了起来, 赫舍里家没有得到一丁点消息,看样子,皇上也被蒙在鼓里。
难不成,太子爷真被郭络罗氏拉拢了过去,对于宜贵妃的插手非但没有抗拒,反而甘之如饴?
索额图一向认为,赫舍里家与郭络罗家算得上盟友,纳喇家却是与他不死不休的仇敌。按理说,当下宜贵妃有难,不论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道义,他都应该帮上一把,由此获得一位宠妃的感激,日后好处不尽……但宜贵妃这回触到了他的逆鳞!
太子是赫舍里氏的太子,生母是仁孝皇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爷,为此尽心尽力、帮助扶持,不论是算计当年怀孕的皇贵妃,还是对名为“祚”的六阿哥出手,无一不为维护储君的地位。
他要做殿下最为亲近依赖的那个人,无人能够取代他的功劳,可宜贵妃又算哪里的人物?
宜贵妃,郭络罗氏,好深的心机!
从前平嫔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此事,说太子爷喜欢去往翊坤宫,他却不信。说一千道一万,太子爷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尚不能分辨好坏,一时半会被她趁虚而入,以虚情假意诱哄了去,这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赋闲在家,桃子将要被人摘了去,索额图控制不住地来回踱步,前所未有地焦躁起来,气得胡须翘得老高。
没曾想,他和明珠老匹夫还有政见相合的一日。
思来想去,索额图问:“今儿早朝,皇上如何反应?”
上门报信的旧部附耳道:“骂了朝臣一通,说是‘朕准许的’,罚了都察院的人,随后宣布退朝。”
皇上准许的?
索额图半点也不信!
皇上果真宠爱郭络罗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舍得罚她。
“静观其变,而后推波助澜,宜贵妃绝不能受宠下去。”等旧部请教他该如何做的时候,他的眼中厉色闪过,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皇上乃是明君!牝鸡司晨更是大忌讳……”
听闻“牝鸡司晨”几个字,旧部的瞳孔一缩,拱了拱手,低低地应了是。
索大人与宜贵妃不是正联手么?
这样一个永不得翻身的罪名安在贵妃身上,不免让人有些唏嘘。微微摇了摇头,就算皇上这回铁了心护着,也是护不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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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当都察院的一位五品御史出列,慷慨激昂地弹劾了宜贵妃郭络罗氏“越俎代庖”“逾矩不敬”“插手储君事宜”等等罪过之后,乾清宫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兵部侍郎图岳当即生了怒,眼神一沉就要出列,居于右侧的工部侍郎马齐连忙扯住他的衣袖,朝他隐晦地摇了摇头,眼里蕴藏着一句话——现在不是辩驳的好时机。
因着富庆做了五阿哥伴读,且欣赏图岳爽朗大气的性子的缘故,富察家的马齐与图岳二人年岁相近,逐渐相交甚笃。
马齐看得很是明白,兵部原就与那些清流不入,更别提图岳还是宜贵妃的亲兄长,犹如外戚一般的存在!若图岳按捺不住,御史的声讨将会如浪潮一般涌来,他向来嘴笨,如何辩驳得过?
如今之势,一看就是有预谋的算计,切不可冲动啊。
这般想着,马齐藏在官袍之下的手指了指御座,还有万岁爷在!贵妃受宠不是假的,等万岁爷表了态,我等再出列不迟。
图岳虽憨实了些(三官保原话),却也不是笨人,不过惊怒于妹妹被人欺负,关心则乱罢了。
被马齐这般提示,他沉默了下来,收回了迈出的脚步,随即提心朝御座上的康熙望去,片刻后稍稍放松了些。
实在是皇上的面色黑沉沉的,瞧着过于可怖,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股脑地朝那弹劾的官员倾泻而去——
皇上为此震怒,众人都发现了。
“够闲。文武百官不够你们弹劾的,竟还盯上了着朕的后宫。”康熙扫了眼乌泱泱的大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