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知不知道什么叫统一战线,什么地主特务的……别瞎喊!”
大队书记曹爱党留着把络腮胡子,冲着瞎扯蛋的乡亲们一声大吼,嘴里的话却有些含糊。
这年头虽然不大讲什么敌特、阶级斗争了,但湾湾来客总归还是个敏感的事,老百姓不懂政策,他这半个体制里的人能不讲政策吗?
老丘家来了几号人,带头的就是当年光头兵败后,跟着跑路湾湾的丘君浦!
如今倒好,丘老头带着他的子子孙孙富贵还乡了!
整个村子山上山下几百号的乡民都看西洋镜似的,抢着去围观。沾亲带故、族里宗里的人弄来鞭炮放了大半天,听说丘老头要重修丘家祖坟、宗祠,还要掏钱修山路、修学校,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更不用说丘家豪阔又大方,只要是亲眷故人,随手就是大团结,什么电视机、照相机、吹风机……甚甚听都没听过的高级玩意泼水似的往外洒。
哼!真是,真是……
曹爱党气哼哼的,又不得不笑脸相迎,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唉!人穷志短啊!
丘老头以前在乡里威风八面的时候曹爱党没见过,如今么,老头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倒像是个散财仙翁。哪怕他那几个子孙眼里面上掩不住对大陆乡人的鄙夷,看在钱的份上,还有侨办的同志们陪同着,曹大队长这一口憋屈的闷气也只能默默吞了。
谁知道人家丘老头不光散财,还想见见“故人”们。
丘家留在乡里的其实都已经是丘君浦出三服的远亲了,几番动荡下来,认识丘老头的都没剩几个,多少还能勉强算是“侨眷”。
可人家丘老头要见的,不是丘家这些远亲,而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老曹家曹秋收一家。
听到丘家那位长孙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他家老祖宗的意思,曹爱党楞了会儿,横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丘老头,肚里直骂这特么……
老曹家,秋叔家,八辈子根正苗红的无!无产阶级,能和地主老财、国|军将官的丘家有什么关联?!
不就是他那位丘家大丫鬟出身的老婶子?!
都一把年纪了,还弄这妖蛾子,让他老曹家的脸面往哪儿挂?
可是人家只说是见见故旧乡邻,手里又有金元开道,侨办的同志又悄悄拉着说政策说道理的,这坑人的活也只能他曹大队长硬着头皮上了。
“婶子,您看这事……”
曹爱党都没敢和家里的老爷子说,悄摸地到了秋叔家,拉过秋收叔和婶子到一边。
富贵看着爱党那鬼鬼祟祟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把小崽子丢给他亲爹,轰散闲人,自己横插一杠,冷笑一声。
“曹书记,来宣讲什么重要政策啊?”
阿奶横了自家大孙子一眼,也等着曹爱党说话。阿爷沉默地站在一边,紧紧捏着他的土烟袋。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能给咱婶宣讲什么政策?”
曹爱党尴尬地笑笑,张张嘴,吞吞吐吐地开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奶坐在椅子上,垂目静静听他期期艾艾说了半天,好容易在富贵不怀好意的瞪视下说明了政策和目下的情况。
她抬起头来,疲倦又仿佛如释重负,喃喃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曹爱党眨眨眼,懵声问:“甚?!”
富贵心一紧,瞅瞅阿爷老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大觉不妙啊!
只见阿奶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说:“见甚?都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听说丘老先生家大业大,在湾湾风生水起,我们老曹家虽然家业比不得丘家,可子孙都争气又孝顺……爱党,替我祝丘老先生子孙贤孝。见就不必了。”
摒息听阿奶这一句话出口,曹家爷孙两个都重重吁出口大气来。
阿爷有些尴尬地瞅瞅孙子,使了个眼色,扶着阿奶起身。
阿奶瞪了一眼老伴,冲爱党点点头,伸手抱起孩子半推半就进了里屋,一边喊:“!爱党你坐会儿,我家乖乖重孙饿了,我就不招呼你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哎!婶,这这……我不好交待啊!”
曹爱党直着脖子为难地叫唤,没喊半句就让富贵搂着脖子,挟持出屋。
乔应年看着哥俩好“搂着”出门,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去看自家娃了。
“跟那丘老头说,我家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了不想见‘故人’,让他少动花花肠子!”
曹富贵凑在爱党耳根边呲牙裂嘴,恶狠狠地说道。
“人家丘老先生也是好意……唉哟!行行行!我明白,我明白!一定转告,不见,就是不见!”
爱党也呲牙裂嘴,一边咝咝着低声叫唤,他娘的,富贵这小子是越来越手黑心黑。
可那侨办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到底还是官家的代表。
再说了,人家丘家老头非要见的,也不一定是老太太,都什么年纪了?说不定真正想见的……
曹爱党斜眼瞅瞅富贵,欲言又止。
“行,我不让你为难,我亲自去会会这位侨胞。”
曹富贵歪歪嘴,也没多纠结,这丘老头,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