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旁年纪更小些,才六七岁的女童手里提着一方书匣,里面装了些笔墨书本,看上去也费力得很。 “先生讲课不按章程,想到什么便讲什么,我胸无点墨,不似他人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将这些全搬去了,先生偶尔提到什么时,我还能找本书册应应急。” 许芷停下,用腿将书向上垫了垫,抬起来轻了些,却有些遮挡视线。 再走两步,她走到了一处阴影下,未等绕过,便听那影子开口说话了: “姑娘,请问禄山书院怎么走?” 她向上看,越过书册只能看到那人眉眼,不知怎得有些熟稔,像从前见过似的。 “向西走,出了西城门再顺着官道往南,走到禄山脚下便能看到,只是大路有些绕远,小路我说不清,你若不急便跟着我,我们也正去这个书院呢。” 许芷又抬抬手,忽感双臂一轻,是面前那人将书册抬了过去。 “楼艾。”他唤来一旁牵着马的小厮,将书册连同书匣放到了箱笼中。 许芷也不推却,道:“多谢公子。” 那人年纪大概同许英差不多,看着却比许英稳重些。 “不知姑娘去禄山书院所为何事呢?”他见许芷额前有汗珠,便将手帕递给她。 他偏头,许芷正巧看见了他眼下浅褐色的泪痣,从未见过这种颜色,于是便记下了。 “去读书,公子也是吗?” “是,在下文思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这是她前世第一次与文思悯相遇,彼时的她断不会想到,这一面竟害得她家破人亡。 许芷在梦中悲叹,她听到窗外雨声细密,混着雨声有人轻道了句:“这孩子,怎么睡着还叹气呢?” 接着便是一双手,颤抖着,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不似男人般粗厚,手心却布满硬茧,许芷闭着眼,掌心间流出的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这双手的主人曾手握长枪上过战场,也曾在油灯旁为孩子缝补衣裳,她总说自己的手不似旁的女子柔软细嫩,可许芷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一双手。 “阿娘……”她嗓音沙哑地低声唤着,只一句眼泪便难以自控地流了下来。 她最爱的阿娘,儿时高热不退,是阿娘不眠不休守她三天三夜,她病好后阿娘却病倒了。教书先生不收女子,是阿娘日日去请先生,才换得她能在禄山书院有一方书几。她食欲不振时只爱食酸,是阿娘驱车十余里上野山为她采了沙棘果子酿米汤喝。阿娘说自己出身武将之家,从小习武,做的都是粗蛮之事,从未得到严父的称赞关怀,阿娘说自己未曾享过关爱,便要好好爱她,绝不让她受苦。 只是阿娘,自你与爹爹战死沙场,你最疼爱的小女儿便也死了,余下的是那蹉跎十余载错付,眼见许府上下死于非命的糊涂蛋。 “阿娘……” 又一声轻叹,周灵彦一怔,一把将躺在床上的女儿紧紧抱住。 “好孩子,你睡了好久,醒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周灵彦将许芷环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许芷缓缓抬眼,待看清阿娘担忧的目光,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