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方府时天已黑透了,许英为许芷穿好披风,又系紧了些,想到近日妹妹总心不在焉,便道:“阿芷,见过老师你便回吧,不必留下用晚宴了。” 许芷只是笑笑不说话。 二人刚下马车,方家的小厮迎了上来:“许公子,许小姐,老爷等候多时了,随小的来。” 许英着福伶放下贺礼,二人向正厅走去。 方府这次排场很大,方世行给曾授业的学生统统发了请帖,其中不乏名门之子,许多官员也借机拜访,希望能攀附到权贵,于是门庭若市。虽有小厮引路,一路上便也少不了同友人问好,总算挤到了正厅。 立在正厅正中的,便是方世行,他老来得女,如今嫁女,是他有生来做过最铺张的事,他强忍着心中不舍,眉头却一直不能舒展。 “方先生。”许英迎上去,许芷随后跟着。 方世行看面前的一对孩童,许英身着墨色长袍,眉目清秀,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眼神热烈真挚,有许宁舟当年的风范,而后面跟着许家小娘还是穿着她常穿的明黄袄裙,衣着亮眼,可小人儿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端庄许多。 “父母日夜兼程,却仍无法赶在今日回来,在家书中再三叮嘱学生与舍妹一同前来赴宴,并携赵宝敬字画作为贺礼,烦请先生原谅父母缺席。” 许英抱拳,许芷在后行礼。方世行,死于晋晟元年,只因他上书支持肃清变法,在京州主街被当众刺杀,身首异处。一位德高望重,传道授业的老师,却落得这个下场。 方世行闻言朗笑,扶许英起身,又笑着冲许芷点头:“讲什么原谅不原谅,许将军太客气了。许家的两个孩子最是懂事,回去代老夫谢过许老爷与许夫人。孩子们都在后院,你们许久未见,叙叙旧去。” 去后院的路上许英被贺淳安半道截走了,许芷于是一人踏着投在地上的灯影,想着自己该怎么做。 沈明,寻得你究竟是好是坏?我究竟如何做,才能叫你平安一生? 风吹得烛火不住晃动,她踩在波动的灯影上心烦意乱,最后干脆停下脚步望着后湖,不去想了。 “小芷,你来啦!” 忽闻一清亮甜美的声音,许芷回头,周瑶雨正挤在假山后向她挥手。 “为何聚在这里?” 假山背后阴暗湿冷,烛光照不进,许芷靠近了才发现里面还挤着几个女子,都是儿时一同听讲学的小姐们。 “小芷,你在府中不曾知晓,听说京城文家来了位璞玉似的公子,周瑶雨呀,打听了小公子的必经之路,是在这儿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李欣儿挤兑到。 周瑶雨不以为意:“璞玉般的公子岂止文家一个,做美梦的又岂止我一个,既都来了,大家一起做梦便是了。” 许芷叹气,看假山背后有一矮矮的门洞,若想过去得趴着才行。这几个小姑娘也只想隔着矮墙看一眼,倒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此处并不能见到她们想见的人。 许芷记得,上一世她与沈明就是在这里遇到,她帮他叫来了沈老爷,还赠了他随手赏给七乐的翡翠。 几人等了半天,没等到文公子,反而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推搡声。 李欣儿凑上去,从砖缝中看向对面,虽然很暗,但她耳朵长得很,几个熟悉的声音,加之言语间的意思,便心下了然。 “李欣儿,对面怎么了?”周瑶雨被李欣儿挡着看不到对面,急忙问。 李欣儿蹙眉,以手帕掩鼻:“几个公子哥争执呢,快走吧,省得惹一身官司。” 周瑶雨探身去看,李欣儿担心被对面看到,忙拉住她:“是沈老爷那个私生子,快走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散了,唯许芷还站在原地。 李欣儿一手拉着周瑶雨,出言相劝:“许小姐,他们想必积怨已久,咱们走吧,出了什么事左右与咱们不相干。” 许芷却定定站在那里,缝隙间沈明垂着头,混着泥水的发带顺着脸颊垂落。许芷看不真切,却兀自攥紧了双拳。 对面,沈明被推倒在地,身上已经挨了拳脚。几个人听清了,他们是因沈明身上没有沈老爷赐给子女的玉佩,这才欺负他,但谁人不知这只是个由头,沈明被排挤的真正原因只因为勤务学业,衬得他们几个玩世不恭。“野种”、“娼妓”之类的词也传了过来,听到许芷的耳中格外刺耳。 周瑶雨一挥手:“他们人多欺负人少,我去叫阿爹来。” 李欣儿一听,抓着她就要拦。 两个人拉拉扯扯着走远了,只剩许芷一人留在原地进退维谷。 许芷还在犹豫,她着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