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宋喜雨甫一出门便见到三哥宋礼玉裹着大裘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外。算起日子来,自正月里小郎去书院读书,兄妹俩已经有数月未见。 宋礼玉听到房门咯吱打开的声音,笑嘻嘻地转过身,高呼一声,“鱼鱼!” 宋家小郎的漂亮面相,可算是对得起名字里的个“玉”字,十七岁的少年早早窜起了个子,身量比老爹还高上几寸。 此时少年站在雪地里张扬地笑着,肤色白皙,剑眉朗目,多情的桃花唇总像是汪了潭胭脂水,透出少年特有的明媚健朗。 宋喜雨一喜,“三兄!阿娘昨夜才修书一封,你夜里就去夫子那请假回来了么?” 宋礼玉把手中的暖手炉塞给宋喜雨,说道“并未,昨夜天时骤变,夫子体恤我们没有御寒的衣物,便连夜放我们归家了。” 提起父亲,小郎又道,“我既回来了,父亲的状况你就不要太担心。叫仆婢备好父亲的冬衣,我这就出门去探探风头。阿娘昨夜未睡好,刚喝下些姜汤睡了,你暂且莫去打扰。” 说罢,他急急转身要走。 “我与三兄一道去!”宋喜雨赶忙拉住宋礼玉的衣角,认真地说道,“反正阿娘也在熟睡,与其我在家焦灼等待,不如和三兄一道出去,说不准还能帮上阿兄的忙。” 宋礼玉本不忍妹妹在外受冻,仔细想了想后便应允,兄妹二人夹着丞相的冬衣一道儿出了门。 因为彻夜的大雪非比寻常,温竺宴连夜得了祭礼诏令。 次日寅时他要随着太孙杨策、钦天司使再上大相国寺行祭天礼。 温竺宴这一夜并未睡好,早早便起身。昨夜狂风大作,呼啦啦吹在窗檐上,让本就眠浅的掌印大人更是无法安然就寝,竟楞是迷蒙着听了一夜的风雨。 掌印大人的脸在灯火中忽明忽暗,奉御卢丁见自己主子醒了,哪怕自己困得哈欠连天也不敢耽搁,端来竹盐给大人净口。 “大人,早膳可要用昨日您带回来的豆乳双华酥?”卢丁见缝插针问道。 温竺宴愣神,“还剩几块?” “还有两块。”卢丁瞄着主子的神色回话。 “不用了,多用几层油纸包好存放。近日丞相府中不安生,女郎必定没有心思再做,得留着点吃。”温竺宴几不可闻地叹息。 卢丁了然,“是。” 温竺宴既起得早,决定先去议事殿和钦天司使面见皇帝。 晨起时分的雪暂停了一会,路上的雪已经被当值的执事宦官扫净,只是寒风依旧令人瑟缩。 行至议事殿前,他才得知宋丞相在此跪了一夜。 宋丞相孤身跪在风雪里,身上被披上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冬衣,在雪地里瑟瑟缩缩,满头积雪似一夜白了头。甚至看着毫无生气,不知是死是活。 温竺宴想到宋喜雨,皱了皱眉,自己身份本就如履薄冰,本不应该和关系复杂的宋丞相牵扯过多,只是女郎一定不希望她的阿爹在雪地里受冻。 温竺宴和钦天司使在大殿内领命出来,拱手请礼,“劳烦司使大人等我一会。” 他疾步走向茫茫地雪地中,将自己的大氅解开,盖在这位丞相的身上。 宋解此时已经冻得嘴唇乌紫,眼睫上都结了冰晶,他颤颤巍巍地抬头,见是温竺宴,心中五味杂陈。 他恨,恨圣上不明,恨小人蒙蔽。 没想到却正是这个他心中的“小人”,为他披上大氅。 温竺宴心知宋解再跪下去只会惹得龙颜震怒。 他于心不忍,精准地抓住宋解的软肋,半劝说半恐吓道,“丞相请回吧,再跪下去怕是家中夫人女郎命都保不住了。” 宋解茫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艰难抬头,几近老泪纵横。乌紫的嘴唇艰难地微张,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定定地望着皇帝的方向,知晓皇帝此刻不愿见自己,他重重叩首在地上,一字一颤地哭道,“臣宋解……叩谢圣上,圣上隆恩。” 宋丞相早就虚脱了,他用尽肺腑之力呼喊出这句话,祈求他的明君能够听见他的忠言,放过他的女儿。然而,哪怕他已位极人臣,这样破碎的声音在寒风中也很快消散弥尽,几不可闻。 温竺宴招来数黄门,搀扶丞相。 漫天的大雪越下越急,大有不停的意味。 远处钦天司使破碎的声音再风雪中传来,“掌印大人,恐误及时!” 温竺宴不便久留,只停顿一会儿便转身离去,加快了脚步走出承天门。 他其实无甚闲情顾及他人,只因那女郎之由才小施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