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棠来的很巧,马上便要摆午饭,老太傅年纪大了,桌上只是些寻常菜蔬,郗棠挑食,无肉不欢,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饭后,郗桐自去取了一应茶具,为郗太傅饭后饮用。 郗太傅见郗棠吃得少,嘱咐下人端来饼饵,“吃吧,你最爱吃大父这里的饼饵了。”郗棠抬头,看着郗太傅笑笑,一手拿起一块饼饵,直往嘴里塞,老太傅慈爱的凝视郗棠,感慨道:“一晃,圆圆长大了,要及笄了。” 郗桐取了茶具回来,见郗太傅眼中泪光涌动,怕祖父伤心,连忙接过郗太傅的话,“她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跟个孩子有什么区别。” 郗棠白了郗桐一眼,“我生得如此聪慧貌美,你少胡说八道!” 饭毕,兄妹二人撤下郗太傅面前的饭桌,又指挥仆妇打扫干净屋内,重新在铜炉中焚上熏香。郗桐则着手为郗太傅煮茶,郗棠甩着手站在一旁观看。 郗桐斜眼睨了一眼郗棠,手中烹茶的动作愈发行云流水。时人饮茶程序繁琐,不仅要将坚硬的茶饼碾碎,投入沸水之中,还在佐以桂皮、橘皮、大葱等数十种材料为辅,煮泡后才能饮用。 “次兄好厉害啊!”郗棠目不暇接,拍手称赞道。 郗桐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见郗桐骄傲,郗棠撇嘴不屑,“不就是会煮茶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知道茶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为什么要放桂皮进去,味道很奇怪! 郗棠不喜欢桂皮,也不喜欢放了桂皮的茶。 “呵!”郗桐怒了,“什么叫‘会煮茶有什么了不起?’士族流行饮茶,宴请待客不可或缺,你不想着好好在一旁学习,还口出狂言。你明日可就要及笄了,也不知道你将来的夫君是谁,这么倒霉,娶回去一个连茶都不会烹的蠢笨女郎!” 前世,郗棠‘哼’了一声,对郗桐道:“我的夫婿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现在,郗棠沉默了。 她想起了卫熙,前世穷极一生,两人彼此爱慕,却两不相知,若非落魄时,得人相助。那人告诉她,是应卫熙之请,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爱慕了一生的卫熙,也深深,爱慕着她。 见郗棠不说话,郗桐冷哼一声,继续煮茶,黑褐色的茶汤从郗桐手中的铜壶箅出,倒到白瓷杯中,郗棠捧了漆盘,将第一杯奉到郗太傅面前,“大父喝茶。” 郗太傅接过茶,心旷神怡。 郗桐白了郗棠一眼,着手煮起另一壶不加陈皮的茶。郗棠还是不爱喝,喝了两口便嫌弃的丢下瓷杯。郗桐深吸两口气,“别喝了,我给你煮蜜水。” 蜂蜜煮了青梅,加上番邦的石蜜,石蜜价值千金,且仅供给皇室,陛下倚重太傅 ,赏赐一盒,全进了郗棠的嘴。酸酸甜甜的蜜水入口,郗棠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 做个孩子很好,有大父、父亲、母亲、兄长,他们都很爱自己。 她不想长大。 越这样想,郗棠对明天的及笄宴更抵触。可想到卫熙,死灰般的心中又复燃火苗。她十分纠结,前世和卫熙的婚约,成为大将军拉拢祖父的工具,可她也真心想嫁给卫熙。 郗棠捧着蜜水坐在郗太傅膝下,小口啜饮,想着重活一世,究竟如何才能改变一切? 这样想着,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郗棠举目望去,发现自己的母亲成夫人正带着好几位夫人出现在院外。郗棠吓了一跳,立即站了起来,将杯盏丢给郗桐,理了理衣服,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 郗太傅兄弟三人,子六人,皆入仕朝廷,族中位列二千石以上子弟五人,时称‘郗门五达’。郗太傅是长兄,郗棠的父亲是郗太傅嫡长子,官至骠骑将军,为同辈最高。 独女郗棠及笄,举办宴会,广邀帝都青年才俊,意在相看夫婿,几位妯娌、郗氏姻亲也想借此为家中适龄女子相看。 冢妇掌家,族内大小事务都需问过成夫人意见,尤其儿女姻亲,基本由成夫人一手裁决,她处事公正,诸人都信服。成夫人带着一众妯娌与几位夫人,并数位女公子来向老太傅请安。 成夫人眼锋扫过郗棠,她立刻向几位夫人行礼,“二叔母,三叔母,五叔母,大舅母,四舅母。三姐姐,六姐姐,十姐姐。” 几位夫人身后的女公子与郗棠分别见礼,“十二妹妹,十二姐姐。” 请过安,郗棠乖乖跟着成夫人离开了正院。 有外人在,成夫人并未追究郗棠偷跑出内院的事情,只是让她换过衣服,与众姊妹玩耍。她舍不得脱下身上的石榴裙,多好看的红色,艳丽明媚。 可反观众姐妹身上的颜色,清新素雅,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叠,也很好看,可是郗棠不喜欢,她一直喜欢鲜艳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