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胤兰。” 陈胤兰,陈胤兰,为何又会是他? 未散的烈酒似火,将她从里到外烧灼炙烤,唯有头脑却仿佛置身于三尺寒窟,冷得她牙齿直打颤。 上次打了她十杖,这次赶她出府。她究竟哪里惹了他不快?他为何非要如此折磨于她?浑身的血液从沸腾到凝滞,双腿都酸软,沈朝看不大清眼前的路,竟步履蹒跚。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也许不大妥当,可沈朝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她已求了李昱,这一次再求他吗?若连钟尧都无法令她留下,那么李昱就能吗? 如万千重山压在心口,连嘶喊都紧紧箍在喉中,沈朝抬头时,额汗入眼的酸涩令她目之所及皆成模糊。不远处玉兰屏风后的人影儿在动,许是饮酒赏乐,闲话佳事。人声影绰,她只听得几句恭贺喜乐之辞,却是刺耳得非常。 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直觉,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陈胤兰,陈相公——”她呼喊。 人声霎时静寂。 “我欲与君赌一局,如何?”她胸口起伏,竭力睁眼。 那玉兰屏风上绘的是八仙过海,滔天巨浪中蒲席大的芭蕉扇上倒个汉钟离,倒骑毛驴的张果老,借尸还魂的铁拐李,个个儿面目扭曲。光影重暗之下那海浪竟也似悬崖深渊,直将那神仙的半身也吞没进去,双双眼睛是诡谲的形,令她如芒刺背。 “赌什么?” 窒息的沉默突兀地破开,是小童子稚嫩的话音,清脆而响亮。 没有人回话。 小童子跑过来,仰头又重复一遍,只不过这次带上了名儿, “陈先生问,赌什么?” 沈朝轻轻舔唇以润湿干涩的刺痛,呼吸声渐重,她抬眼时目光灼灼,“就赌运气。” 棋盘线条纵横交错,黑黑白白杂乱无章,沈朝踉跄地走至其旁,抓起一把棋子,紧握,似抓住干枯的稻草。 她道:“黑白子各半,我闭目从中取之,若为黑棋,则我胜;若为白棋,则先生胜。” “陈先生说,好。”小童子一字一句的复述,“赌注是什么?” “若是输了——”沈朝骤然松手,黑黑白白乱跳在棋格之上,噼里啪啦刮得刺耳难听,她目光凝在屏风,仿佛能透过这层薄薄的,却又遥不可及的阻碍,望见其后危险且可恨之人。 “我之所有,先生尽可拿去。”她笑。 寒风穿堂而过,乌云积聚。 “包括汝之性命?” 他开口,语速缓慢而均匀,是从容不迫地谈论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是沈朝第一次将他的声音铭记得如此刻骨入髓。 小童子呆愣不知所措。 “是。”沈朝毫不犹豫。 疯了,真是疯了,这是在场之人的唯一念头。陈胤兰是个疯子,这人大抵也是。 “好。”陈胤兰停顿,似在思索,是好奇,“你之所愿是留在这里?” “不。”沈朝摇头,向前几步直到离他最近之处停下, 就算躲过这次,下次也躲不过,只要他想,便有千万种理由磋磨于她。而她次次都会像落水狗一样任他痛打,却毫无还手之力。切肤之痛,锥心之苦,她不是泥人,也难捱其辱。 “若我赢了——就请先生屏退他人,与某同室而见,促膝长谈。” 沈朝话音落定,轻声的吸气此起彼伏。 从未有人能同陈胤兰索取至此,众人皆知陈胤兰之脾性,仅以难缠二字不可概其性,无人敢与其相争。而她是敢这般的第一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或者是不知山有虎,这些众人都不得而知了。 陈胤兰低头望着微黄的茶汤,风过影动烛火轻晃。 沈朝自缚双眼,至案几旁坐定,面前茶汤尚且滚烫,袅袅热气蒸腾入目。她循着隐约的光定定地望向对面,而后在下一瞬最后半丝隐光熄灭,无际无边的漆黑吞噬全部所见——是陈胤兰起身黯灭烛火。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但她看不见。 这是完全不对等的地位,他是高高在上俯瞰着的,而她伏低在下无依无助,她所能凭借的唯有上天所给予的,众生平等的,运气。 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听得到他的呼吸,低微而沉重。 如被巨轮反复碾压,来回摧折,她抬手落在棋盒的指尖轻轻颤抖,头脑昏沉得近乎天旋地转,她漆黑的眼前如见棋格交纵的线条扭曲化开,晕成深深浅浅诡异的形状。 是染了风寒罢,沈朝如是想。 她摇匀,伸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