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祝煊边脱身上落了雪的大氅,边抬步往内室走,入目的是一堆金灿灿的头面首饰,便是烛火昏暗也掩不住那些东西的贵重。 只穿着里衣的小娇娘在喜滋滋的清点自己的家当。 “这是?”祝煊诧异的扬了扬眉。 莫不是白日里的事让她还心生介怀,想要带着她这堆金银珠宝跑路吧? 沈兰溪扬起一张俏生生的脸,“今日母亲给我的,都好漂亮呀~” 林氏给她这些,她也很容易能想到缘由。 对林氏那种穷得只剩下银子的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最是简单不过,而她沈兰溪也最吃这套。 林氏想用这些东西答谢她替沈兰茹出头,那她便收了这份谢意就是,亮晶晶的她喜欢,林氏也能安心,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祝煊在床边坐下,拿起一只蝴蝶发钗瞧,便是连蝶翼触须都精美异常,纹理繁复,最重要的是,足够沉手。 对庶女这般大方的嫡母,倒是难得。 “你小娘——”灵位可在沈家,可要在年前去祭拜? “是紫衣。”沈兰溪坦诚道,顺手拿走他手里她的蝴蝶发簪。 只一动,那两只蝶翼便颤了颤,如真的一般,甚是好看。 “我小娘在生下我之后便出府了,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今日三殿下说的那话也确实不错,我的确是娼妓之子,但那又如何,有罪的从不是我,也不是我小娘,而是那些利用女子玩弄权术的人。” “传言深受沈岩宠爱的女子,被以平妻之礼下葬、灵位安置于宗祠的,不是我小娘,是青姨。沈岩与母亲在府衙撒谎,咬死了我是青姨所生,是碍于祝家,若是我所料不错,祖母与母亲也不知我是——” “沈兰溪!”祝煊急急的唤她名,堵住了那戳人心肺的字眼。 沈兰溪撇了撇嘴,也配合的把那几个字吞掉,“他们想骗的不只是三殿下,还有你祝正卿。沈岩庸碌了一辈子,只在为沈兰茹择婿这一事上高调了一回,哪知道沈兰茹不愿嫁你,反倒是便宜了我这个从未入他眼的庶女。” 她把玩着振翅的蝴蝶发钗,无甚语气道:“沈岩不喜欢我小娘,也不喜欢我。” 祝煊忽的喉间发紧,瞧她的眼神难掩心疼。 要如何冷待,才会让一年幼的孩子知晓自己父亲不喜欢自己? “不过母亲心善,见沈岩对我不闻不问,便让人好生照料我,虽是不够亲近,但也不曾苛待。但你知道,谁家府中都不乏阳奉阴违的下人,幼时我也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待我稍大些,我便机灵的告到了母亲跟前,这般事便没再生过。后来有了沈兰茹,时常跑我院子里玩儿,更是没再受过欺负。”沈兰溪絮絮道,眼底难掩晦涩。 小兰溪便是被那混蛋嬷嬷照料,一场高热断送了性命,被她这后世之人占了躯壳,在这个朝代活了二十几年。 那嬷嬷虽是被林氏杖责一顿,丢了半条命,且唤人牙子来卖出了府,但到底是难偿还小兰溪了。 而沈岩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女儿、真正的沈兰溪早已死了。 盘腿坐在床上的姑娘垂着脑袋,细软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那蝴蝶触须,瞧着惹人心疼的紧。 祝煊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不必难过,日后我都会护着你。” 是哄,也是承诺。 沈兰溪抬眼,对上了他如一汪古泉的眸子,里面的认真与心疼忽的让她悸动,又有些害怕。 她挪开眼,难得严肃道:“祝煊,我不要承诺。” 这东西太空,还没有祝夫人给她的宅契让人来得安心,那登名造册在衙门盖了红泥印章的名儿是她沈兰溪,旁人谁都抢不走。 “好。”祝煊好脾气的应。 往后几十年,她总会信他今日说这话。 沈兰溪努力忽视砰砰直跳的心房,扯了一句,“你知道沈兰茹闹出逃婚这般大的事,为何沈岩与母亲却是没有罚她吗?” 从不背后说人的人,此时也配合着她讲小话,“在家里受宠?” 沈兰溪晃了晃手指,“是也不是,先前我也是这般以为的,但是今日母亲说的那个故事太真了,如若这故事是真的,那便是因为他们先前的遗憾,沈岩没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悔憾一生,母亲嫁了心里有旁人的男子,也过得不如意,这才会纵容着沈兰茹,盼着他们二人的闺女能求得自己的良人,不要像他们一般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 她说罢,忽的又正色,一本正经的与他胡扯道:“说起来,今日这事,郎君还得多谢我呢!” “嗯?”祝煊面色疑惑。 “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便是有不知内情之人,也该知晓你祝煊不是三皇子一党了,如何谢我?”沈兰溪骄傲的抬起小下巴。 祝煊轻呵一声,故意逗她,“我不如母亲这般财大气粗,不若在床榻上答谢娘子?” 闻言,沈兰溪立马往里面挪了挪,眼神警告他。 这几日不是她安全期,狗男人别来沾边! 饶是有准备,祝煊也被她的反应气得心梗,大手一捞,把她满床的宝贝抱起便走。 沈兰溪瞬间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时连忙起身去追。 “祝煊!你混蛋!” 祝煊不理,满怀的珠宝放进了梳妆台上的特大号匣子里,随即,背上忽的一重。 “小贼,哪里跑!”沈兰溪扑到他背上,爆喝一声。 祝煊:“……” 真是傻子。 -- 迎春日的后两日,天大晴。 沈兰溪一身素衣,头戴帷帽,步入那阴暗潮湿里。 “娘子,要不还是婢子陪您进去吧?”元宝不安心的劝道。 沈兰溪摇头,“不必,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 几个台阶之下,方能瞧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