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芹一听公爹发火吓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心里却不服气,她是不可能出钱的。
金瓶儿忙道:“其实也没啥事儿,二奶奶都不知道呢,是绍棠媳妇儿年轻……”
“咋?你们又赖上绍棠媳妇儿了?”许老蔫儿更炸了,二爷夫妻、大队干部、公社县委啥的干部都对绍棠媳妇尊重有加,咋显摆你们了?
赵芹被他训得眼泪吧嗒吧嗒,心里越发不服气。
正好许大柱从外面回来,赵芹看到自己男人如同看到了救兵,立刻扑上去,拉着他的衣服委屈地直抹泪儿。
许大柱瞅着他爹黑着脸骂他媳妇儿和娘,登时不高兴了,“爹,你干嘛跟自家人吹胡子瞪眼的?”
不用问他都知道指定是跟陆家有关。
他爹都魔怔了,陆家是亲人,自家是捡来的,不许自家人说陆家一句不好。
许老蔫儿瞪了他一眼,“好好管管你媳妇儿。”
他气呼呼地进屋,揣了俩窝头就走了,也不在家吃饭。
许二柱和顺妮儿也赶紧吃了去上工。
待他们一走,赵芹趴在许大柱身上委屈地里哭开了,“大柱啊,这是咋滴啊,为那么两只兔子至于吗?咋就不能容我呀?”她往男人身上抹泪儿,却说最不满的事儿,“就二房是亲生的儿子和媳妇,咱俩是捡来的呗?制香厂的工作可着他们两口子去,凭啥不让我们去啊?”
这话戳了金瓶儿的神经,她登时脸色变了。
许大柱的确不是许老蔫儿的儿子,而是她前面男人——那个被枪毙地主解耀祖的遗腹子。
难道、老蔫儿知道了?
金瓶儿原本是解家官庄解大地主解耀祖的第八房小妾。
解耀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说是另一个黄世仁不为过,见到漂亮闺女就想办法抢过来,不管人家是不是已经嫁人,抢不到就想办法让人家家破人亡。
金瓶儿倒不是他抢的,而是他去自己下面农田巡视的时候看到的。
那时候金瓶儿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金三丫儿。
当时她在河里洗衣服,五月阳光煦暖,水波荡漾倒映着她俊俏的脸庞和三寸金莲。
解耀祖当时就看上了。
他立刻打发管事儿的上门要人,愿意给她爹娘一百斤麦子,十斤肉,二十斤油,让她给自己当丫头。
说是丫头,其实就是通房丫头,只是不想给名分。
那时候金家艰难,天天粗粮糊糊都吃不饱,她爹娘自然同意,只是又要了十块大洋给儿子娶媳妇儿。
金三丫儿跟着解耀祖之后,他对她很满意,又说她像一支美人瓶儿,就给她改名叫金瓶儿。
她跟着解耀祖过得倒是舒服,不用她干活儿,只负责他贴身房里事儿,顿顿白面馒头还有肉,时不时还给她做新衣服。
后来解耀祖抢了几个媳妇闺女,人家抵死不从,他很恼火,对比之下觉得金瓶儿乖巧听话,就给她抬了姨
娘。
结果当上姨娘没一年,打土豪分田地,解耀祖被枪毙了。
土改组让穷苦百姓揭发恶霸地主的罪恶行径,那时候金瓶儿反而说不出啥,她觉得解耀祖很好啊,对她温柔体贴还大方,从来不打她。
说他对那些女人不好,那不是那些女人不乖不听话吗?
要是她们跟她一样,不就不挨打了吗?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毕竟解耀祖是要枪毙的,她家世代贫农,属于被奴役的穷苦劳动人民。
等解耀祖被枪毙以后她也当成解家需要被解放的人群,和其他小妾、丫头一样被许配了人。
嫁给许老蔫儿以后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好在时间短没有被人发现,而且许老蔫儿老实巴交对女人的事儿一窍不通,所以她很容易瞒过去。
这么多年许老蔫儿对许大柱一直疼爱有加,有好事都紧着他的,现在却把制香厂那么好的工作给了二柱两口子。
这不能不让金瓶儿多想。
虽然每次都是方荻花来要人,许老蔫儿根本没有提意见,可以金瓶儿对许老蔫儿和陆老爹关系的了解,也认为是许老蔫儿暗中选好的。
让二柱两口子去干活儿,那肯定是冲着老蔫儿的面子呀。
总不会是冲着二柱那木呆呆笨呼呼的样子吧?
她觉得大柱随她和亲爹,长得俊。
虽然叫大柱听着是个土憨憨,实际模样不比陆大哥差。
她觉得二柱随老蔫儿,大脸盘、黝黑,瞅着就木呆呆傻憨憨,很适合给人当牛做马。
这么多年她早就接受了现实,可难免……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许老蔫儿的呼噜声还是要怀念一下旧时光。
那时候多好啊,顿顿白面,想吃鱼就吃鱼,想吃鸡就吃鸡,天天穿绸缎衣裳,连裤衩儿都是白绢的呢。
五冬六夏的,月经布都不用她自己洗,哪里像土改以后嫁给穷酸泥腿子那么苦?
大冷天还得洗一家子的衣服,吃不饱穿不暖的不说,还得被人指指点点自己是被枪毙地主的小老婆儿。
那屈辱劲儿,就甭提啦。
也得亏陆家庄的人给陆家面子,连带着对许老蔫儿也给几分薄面,她才过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