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自从来禹北以后, 几乎是殚精竭虑日日各种发愁,乍一见到宽厚的大哥,没来由觉得特委屈。 长这么大, 他还从没把自己逼到过这种份儿上, 为了禹北的老百姓把自己的前程都压上去了,他们夸他是百姓的父母官,一点儿不为过,这是他应得的。 成王败寇, 在没有想出粮食的解决办法之前,有谁能体会到他的压力有多大,日子有多难熬? 就这,每天出去还必须要端出一副举重若轻,一切尽在掌握的轻松姿态来稳定军心, 那怕是回来以后在孩子面前亦不能表现出什么,让孩子跟着他发愁,更有损他为人父的威严。 周二郎希望在钰哥儿面前他这个父亲永远是无所不能的。 而在大哥面前就不用这样端着了,他的什么糗事儿大哥没见过, 六七岁了还尿床,故意要和大哥换地方睡, 大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悄悄替他把床单子洗了。 二郎说兄弟俩太长时间不见面, 甚是想念大哥,要大郎陪他去书房坐坐, 大郎站起身扶着有些醉意的弟弟往书房走,云娘吩咐秋霜沏了热茶给送过去。 兄弟俩坐下, 二郎问大哥在军营的生活怎么样, 适不适应, 大郎点点头,想了想又拽过纸笔,简单写了一下自己在军营里的情况,递给弟弟看。 二郎抬手接过纸张,忍不住目露惊讶,竟是不知道大哥这字是什么时候练的,字如其人,刚劲有力,很有几分像模像样。 大哥在纸上写他很喜欢军营里的生活,现在被任命为飞骑营的百户长。二郎为大哥欢喜不已,大哥口不能言,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升任百户,定是有极特别的过人之处,才被贺文如此破格提拔。 大郎给二郎续了茶水,递给他,问弟弟这些日子在禹北的情况。 二郎讲了初来禹北时的严峻形势,又讲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良好局面,提到儿子的优秀表现时,目光中难掩骄傲。 大郎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自家小侄子的大功劳,亦是忍不住跟着引以为荣。 兄弟俩聊了许多,大哥不需要回应什么,只这样对着他说说话,二郎便觉得很好。 到了晚上,周锦钰说自己想大伯了,要跟着大伯去睡。看着儿子天真的大眼睛,周二郎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钰哥儿再早慧,也绝无可能懂这么多。 周二郎笑言让儿子洗完脚再过去,不要熏到大伯。 周锦钰道:“一起洗,免得爹的脚丫子也熏到娘。” 周二郎就笑,朱云娘诧异地看着儿子,“一向老实的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跟二郎回怼了?” 爷儿俩一块儿去耳房洗漱,周二郎洗着脚故意踩儿子的脚丫子,周锦钰也踩他的,水珠子溅地到处都是,周二郎乐。 周锦钰:“爹,你年前能回京城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周二郎想了想,“估计不行,爹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以后才可能回京,禹北的粮食问题现在只是暂时解决了,但是这么多粮,朝廷不可能全都白给,要在往后五年的税收里往回找补。” “再者,今年颗粒无收,明年若是再大幅减产,就算是爹也救不了禹北。” “所以,明年开春的春播就非常重要,如今禹北的人口流失太严重,到明年必会出现大量土地荒芜闲置的情况,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既然接收了禹北这个烂摊子,爹不能一走了之,总要有始有终才行。” 周二郎留在禹北,除了上面所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趁着明年春播的时间,重新丈量禹北的土地,为实行按土地征税做好准备,另外他是新政策的提出者,留在禹北可以掌握到新政推行的一手资料,为后面全国大范围内的推广积累经验教训。 周锦钰眨了眨眼道,“爹,我大乾朝现在开通了海上贸易,既然番邦那里有可以产油的瓜子,说不定也有亩产高又适合种植的粮食品种,爹何不上奏陛下,让咱们出海的商队留意一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就像之前的牛角辣一样。” 周二郎目光微亮,钰哥儿的话倒是提醒他了,有没有其他粮食品种不说,先把能产油的瓜子引进进来,对改善禹北的民生亦是大有助益。 “这主意不错。”周二郎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来吧,让爹伺候我们小少爷擦擦脚。” 周锦钰这些天已经习惯他爹的伺候了,伸着脚丫子指挥,“爹,腿上也溅到水了。” “好了,你自己穿上袜子。”周二郎帮儿子擦干净小腿上的水珠子,把一双织金暗纹夹棉罗袜递到周锦钰手上。 这双袜子的衬里是用是一种名为云雾软烟罗的名贵料子缝制而成,极为亲肤柔软。 周锦钰刚到禹北的时候,周二郎使人去给他买衣裳穿戴,张同知得知此事,命自己的夫人连夜给缝制了几双棉袜,给人孩子送衣裳,万一不合人家心思反倒是不美,不如送袜子,一点儿心意礼轻情意重,周大人收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周锦钰穿好鞋袜,周二郎给披了厚厚的裘衣,吩咐秋霜领着去大哥那里。 大郎看到小侄子过来,还以为是二郎两口子给打发过来的,抿唇笑了笑,抱侄子上床,让侄子睡自己暖热的被子,自己又重新铺了一床。 周锦钰不好意思,道:“大伯,新被子我用暖婆子暖一暖就行了。” 周二郎摆摆手,直接把侄子塞被子里,在军营里都用冷水洗澡,这点儿凉实在不算什么。 冬日里,天黑得早,周锦钰睡不着,跟大伯说小话,大伯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无论他说什么,说的有趣无趣,还是一些鸡毛蒜皮,大伯都很专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