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桌, 一壶好酒,六七个家常小菜荤素搭配,正中间是一尾摆盘讲究;清蒸鲈鱼, 色香味俱全。
吃饭其实就是个幌子, 日常而不失礼数就好。
“有酒无诗不上头,不若咱们各自以鱼为题, 题诗一句如何?”言罢, 李尚书笑着看向卢义。“卢老,您先来?”
卢义一拱手, “那老夫就先二位献丑了,”略一沉吟, 他道:“鸑抱云霞朝凤阙, 鱼翻波浪化龙宫。”
李尚书听;目光微闪, 暗道:这文人大儒拍马屁都跟人不一样, 周凤青刚刚升任锦衣卫统领, 这诗应景, 这不就是在恭喜周凤卿鱼跃龙门嘛, 他呵呵一笑,竖起大拇指赞叹,“好诗!”
卢义冲他一笑,“老弟, 该你了。”
李尚书想了想, 吟了一句中规中矩;诗句, 看向了周二郎。
周二郎浅笑,“两位珠玉在前, 凤青就狗尾续貂了。”
说着他躬身用公筷夹起酥软雪白;鲈鱼肉, 各自放入李尚书与卢老;盘中, 道:“雪松酥腻千丝缕,姜黄新橙落翠珠。”
略顿,他放下竹筷,举起酒杯,接着道:“与谁同醉——”
“来,凤青敬两位一杯。”
诗好,人风流,谦逊有礼,声音温润若缓缓流淌;清澈春水,娓娓道来,让人为之心悦。
一番畅聊下来,卢义颠覆了之前他对所谓周侍郎是谄媚宠佞之臣;看法。
这就是能力上比不过人家,便拿宠佞说事儿,——周凤青这样;臣子,若他是永和帝定也会欣赏重用。
酒喝开,话也就谈开了,聊着聊着,就聊到卢义;侄子青年才俊卢文康身上,卢家;重点培养对象,被寄予厚望,却不小心卷进了太子谋逆案。
说来倒霉,他并未参与太子谋逆,只是永和帝差点儿没被太子害死,后来即便是没死也要了半条命,一怒之下,从严处理,受牵连者甚广。
所以,就连卢永康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被牵连进来;,当真是冤枉至极。
那怕负责审案;官员也知道他是冤枉;,但无人敢为他开脱,即便是卢家托关系找到徐庚,找到端王也行不通。
太子谋逆案在永和帝那里就是送命题,谁敢提?私下里放水更是不行,包庇谋逆者,你居心何在?被政敌抓住小辫子,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
没人敢接他这烫手山芋,因此,周二郎这个最受永和帝器重和信任;天子宠臣,是卢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不行,他就只能看着侄子秋后处斩。
话说到这里,周二郎算是明白为什么对方会不好意思开口了,这可不是普通;帮忙,如此敏感之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身牵连进去。
静默半晌,他拈起酒杯,挑唇笑道:“周凤青刚刚坐上锦衣卫指挥使之位,这四面八方数不清;眼睛全都盯着呢,卢老这是要让我引火上身犯错误吗?”
他眼睛里带着笑,语气却一寸寸冷下来,站在卢义面前;不是叫人如沐春风;谦谦君子周凤青,而是权势滔天;锦衣卫指挥使周大人。
李尚书一看气氛不对,忙站出来打圆场,笑道:“凤青,你误会卢老;意思了,这不是他那侄儿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受不住诏狱里那罪嘛,病得厉害,想要你给通融一下,派个人给诊治一下,至于脱罪;事,若有机会就再说。”
卢义看到周二郎;态度,就知此事不可为,他忍不住面若死灰,可亦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点头称是。
周二郎缓了语气,“陛下受身体所累,最近;脾气——” 他抬眼望向李尚书;方向,“尚书大人当同我一般清楚。”
李尚书忙点头道:“是,是,我亦听说陛下最近一段时间脾气不好,经常有宫人受罚,若因此事惹了陛下怒,你我在座之人皆担待不起。”
把此事;利害关系与为难程度掰扯清了,周二郎话音一转,道:
“周凤青自幼读圣人之言,学圣人之道,亦知世间是非之准绳乃是公道二字,而非陛下。”
“可为人臣子当遵守圣人之道,亦要忠于陛下,难啊。”
言罢,他微微叹气,道:“周凤青读书时就敬仰卢老之名,今日老先生亲自登门,如何能拒绝,罢了,我且豁出去尽力一试吧。”
山重水复,情绪大起大落,卢老头儿激动;有些失态,同时又感动不已,他亦知周二郎为他担着风险呢,这时李尚书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
卢义反应过来,忙命贴身小厮呈上谢礼,言道:“大恩不言谢,周大人大恩,卢某不敢忘。”
周二郎却是伸手推开,浅笑道:“莫要当做是交易,就当是卢老与晚辈之间;人情吧。”
卢义一怔,心中苦笑:黄金有价,人情无价,这世上最难偿还;就是“人情”二字,只得道:“人情是人情,这是老夫;一点儿心意,还望周大人莫要推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