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 这法号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陈鸢微微蹙眉,起身朝过来的年轻和尚拱了拱手做为还礼,目光也在仔细端详对方。 气息沉稳内敛,双目如有神光,身形更是挺拔宽厚,约有双十之数。浅灰僧袍下,一双僧鞋磨的破烂不堪,可见行走不知多少里路程。 烈日炎炎下,这和尚竟没有一丝汗渍。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那法号镇海的僧人竖印走进树荫,在陈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闻着锅里飘出的菜粥,目光落到同样就着落叶坐下的陈鸢,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施主这是去何处?” “去西北面,演上几出木凋戏。”这和尚神色庄严,陈鸢也不好多看,带着笑意回了一句,便拿了碗快舀了一碗粥递给玩火的师父,随后才重舀一碗给这和尚,“小师傅也是走了不少路吧,先喝碗粥,解解肚中饥渴。” 待和尚接过,陈鸢笑着又道:“不知小师傅在哪座宝刹修行,这又去往何地?” 不明不白突然冒出一个和尚,以防万一,还是要试探几句的,毕竟那些人还躲在暗处。 “小僧万佛寺修行。”镇海抿了一口粥水,丝毫不嫌煮的苦涩难咽,随后面向西北面:“徒步千里,去往西北岐山,听闻有一蝠妖昼伏夜出,常化做人,吸食人、畜鲜血,过去将它降了。” “小师傅不会认为我就那蝠妖吧?” 陈鸢笑呵呵的自舀一碗菜粥,不客气的动起快子,这和尚过来,难道是嗅到老牛那丝丝妖气?故意在这里警告于我? 想着,忽然对这‘镇海’二字一阵恍然,陡然忆起不正是道士飞鹤之前说言的万佛寺里年轻一辈的那个和尚? “小师傅可知天师府飞鹤?” 对面,那僧人愣了一下,竖印微微垂头:“飞鹤道长与小僧相识已久。看来施主与道长也是认识。” “哈哈,那大家都是熟人。” 听到对方这样回答,陈鸢心下稍松,镇海也没有刚才紧绷的神色,露出笑容施礼:“不知施主贵姓,如何与飞鹤相识?” 你一言我一语,陈鸢报了名讳,也顺势说起永乡地底妖魔之事,在那里如何遇上飞鹤,在镇上住过一段时日。 “可惜我来了洛都后,才听闻他去了两崖山府,未能在京师相会有些遗憾。听闻万佛寺在东齐州,你便是一路走来,就为了跑去岐山杀一只妖?” “千里之路,两双僧鞋,行我佛慈悲,道途千难也是修行。”镇海坦然的竖印点头,“顺道施手救于百姓免于兵灾之祸。” “搭救避祸的百姓?” “嗯,小僧救三百六十五名百姓,掌毙七十六畜,三十二匹马匹!” 前言‘畜’后提及马匹,并未归为一类,可见其将胡人比作牲畜,令得陈鸢笑了起来,这和尚当真对他脾气! 想起天师府之前言论,不免问道:“小师傅身在佛门,动杀念,不怕佛主怪罪,不怕伤了天和?被你家佛主扫地出门?” 镇海笑了起来,目光似有神光射出般,声音朗朗:“小僧为救生而杀畜,佛主岂会怪罪,若怪罪,那这佛主也不过莲台上的闻香痴佛罢了,那拜他何用! 小僧信佛,信的不是那尊泥胎,是因果。学佛,学得不是痴迷,是智慧,修佛修得不是极乐,而是慈悲,拜佛更不是朝那泥塑弯下腰身,而是放下傲慢,念佛也不是积累功德,而是刨除杂念清静心灵。合掌也不是劝人遁入空门,而是敬畏生命!” “说得好!” 听到这里,陈鸢也忍不住给喝彩一声。比之飞鹤之前所说的灵云寺关闭山门不问世事要好了不知多少,但也知道,像这个年轻僧人,万佛寺里恐怕也难找出第二个来,所以才忍不住给他喝彩。 陈鸢端了碗敬了过去:“今日无茶,便以粥水代之,请!” “呵呵,陈施主请。” 僧人端碗与陈鸢轻碰了一下,脸上多是笑容,自己这般言谈曾也跟自己师兄说过,被喝斥了许久,到的眼下,竟还在路旁得遇如此欣赏之人,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擦去嘴角水渍,镇海看了看牛车。 “陈施主,你这老牛已然成精,常跟你身边,闻、见之下,已有道行,可要小心被反噬。小僧这一路过来,遇妖便杀,遇魔便除,施主不忍心,可交由小僧出手。” 噗! 陈鸢一口粥水喷了出来,摆手:“这倒不用,老牛随我从伏牛镇到的眼下千里之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随意宰杀。” 那边的老牛吓得停下咀嚼呆了呆,赶忙卸了缰绳迈开蹄子,叼着嘴边半截青草飞快跑去主人背后,露出半边脑袋,吐着舌头朝对面的和尚甩了甩。 “原来如此。” 家养之牛,一路过来如此距离,确实是有深厚之情,镇海竖印垂首,道了声唐突,又看了看那边撅着屁股玩火的老人,偶尔散发的法力,邪气森然,可惜是一个疯子。 吃了饭食,两人都是同去西北,干脆结伴而行,不过和尚不坐车只走路,速度倒也不比老牛慢多少。 一连十日,三人一牛,往西过了秦关,距离西京长镐城不过两百多里,偶尔等到和尚边走边诵完佛经,两人也会闲聊。 “施主此去西北,怕不是表演木凋戏吧?” “小师傅不信?我确实是去表演的。”陈鸢垂着鞭子,一手捧书,笑道:“……不过是给那边沮乞人表演,让他们领略我汉人文化,毕竟都入秋了,再不去他们走了怎办?!” 这话里另外一层意思,镇海自然听得出,顿时笑了起来,指了指西面。 “贫僧若除了那妖,时日尚早,便来寻施主如何?!” “寻我做甚?一起表演木凋戏?” “贫僧手拙,但也能操之一二。” 两人相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