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若有所思,一路攀下山崖,跋涉数日,回到了日常栖身的土屋。屋内光线黯淡,地上铺着干草席,墙角堆着大大小小篓筐、陶罐、石器。他静静坐了片刻,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玉瓶,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平静的日子不得长久,终要离开这间小小的土屋,踏上未知的旅程。 他叹了口气,从玉瓶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丹药,药香扑鼻,沁入心脾,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无一不舒坦。这是斜月三星洞珍藏的灵丹妙药,对紫虚一元功大有裨益,他犹豫了片刻,将掌心凑到嘴边,仰头吞下。 一团暖流滚入腹中,醇厚,温和,体内真元像山间的流水,遇岩石而绕行,遇深潭而逗留,行乎当行,止乎当止,渐趋壮大。周吉将玉瓶塞到陶罐中,也不调息,也不打坐,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提起几个藤篓走出土屋,大步来到山涧旁,垒石为堤,将藤篓埋入水中,折了几把枝叶盖在其上,静候鱼虾自投罗网。 他又提着星屑解牛刀,到林中砍了一堆径粗数寸的小树,比起粗陋不堪的石斧,解牛刀锋利无比,手起刀落,毫不费力。屠真在远处打量了半晌,看他在土屋旁忙碌,似乎嫌土屋太过狭小,欲再起一间容身。她也不上前帮忙,只是冷眼旁观,看他挥汗如雨,看他忙忙碌碌,看他抚着肚皮饥馁不堪,弃了手头活计,去山涧旁收起藤篓,倒出捕获的鱼虾,开膛破肚洗剥干净,丢进陶罐里胡乱一锅煮,看他挪开篱笆,从田里掘出几个木薯,埋进灰堆里煨熟。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不明白,周吉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吉填饱了肚子,将鱼骨虾壳木薯皮埋在土里,仰头望着天际云霞似锦,苍穹渐次黯淡,星斗漫天,一时间不由痴了。 日出日落,仙灵岛上波澜不惊,屠真看了数日,这才看出周吉只是搭了一个避雨的草棚,以木为框架,以藤为棕绷,悬空搁起一张床,铺上几层草席,远离湿气,酣然而眠。得了星屑解牛刀,却不好生祭炼,只顾睡得舒坦,明珠投暗,让人无语。 又过了数日,周吉搓了一根结实的树皮绳,紧紧缚在刀柄上,笨手笨脚练起了甩手刀。偌粗的树干,隔了十余步,提起星屑解牛刀甩手掷出,拽着绳索收回来,十中一二,准头差得离奇,看得屠真连连摇头。周吉也不急,也不恼,定定心心练他的甩手刀,笨人下足笨功夫,足足花了数月,刀甩得有几分模样了,他便入山林去猎小兽。 一开始空手进山,空手出山,渐渐地瞎猫碰到死耗子,砸到一只风烛残年的山鼠,剥了皮烤着吃,油汪汪焦香扑鼻,虽然缺盐少酱,比寡淡的白水煮腥鱼不知好吃多少倍。总算周吉还记得屠真,扭头寻了片刻,欲让上一让,屠真没有露面,他便自个儿吃了,连骨头都敲碎了吸髓吃,啧啧有声。 一回生二回熟,周吉的甩手刀愈来愈精准,从山鼠到竹鸡,到黄獐,到野猪,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但凡出手,例不虚发,屠真算是看明白了,他虽未刻意祭炼此刀,却每时每刻都在祭炼此刀,星屑解牛刀早已深深打上了他的烙印,成为一宗运转随心的法宝,只是他并未以真元催动,只作一柄砍树捕兽开膛割肉的短刀用而已。 有了星屑解牛刀,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周吉乐此不疲,一门心思当起了猎户,三天两头往山林里跑,捕到猎物,在火上烤熟了,狼吞虎咽,敲骨吸髓,兽皮或披或垫,鼾声如雷。玉瓶内的丹药一颗颗减少,他体内真元日渐壮大,汇成一条缓缓流淌的大河,静水流深,滋润着脏腑筋骨,经络窍穴,修为大有长进。 这一日,丹药终于服完,他怅然若失,将玉瓶摩挲良久,藏回陶罐中,举步离去。行出数武,停下脚步,望一眼土屋,望一眼草棚,望一眼山涧,一声叹息,再不回头。 他跋涉数日,攀上山崖,一路行至浮宫前,毫不犹豫推开那两扇命运之门,在屠真的注视下踏入大殿。 抬头望去,魏十七端坐于榻上,身前浮起三团光亮,其中各有一物,或升或降,宝光流转不定。周吉好奇心起,走近去观望,却见左侧是一枚式样古朴的旧锁,貌不惊人,居中是一座九层八面的金塔,黯淡无华,右侧是一座赤红的玉山,忽明忽暗。他一看便知,锁是混沌一气洞天锁,塔是昆吾金塔,山是赤焰玉山。 魏十七目视他片刻,缓缓道:“这混沌一气洞天锁内,藏有一处洞天,屈指算来,下界已过万载,物是人非,沧桑变幻,不知变成了怎样一番模样。你且去下界一行,有两件事要办,其一,查看定星锥是否无恙,天魔有无脱身之虞,其二,寻得炼妖剑,带回此界。此锁历天魔、天妖、妖奴数番劫难,本源受损,眼下只能承受洞天境,你在下界暂且压制修为,待回来后,再独占一岛,择机破境。” 周吉低头寻思片刻,坦然道:“以洞天境修为去往下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妨,再赠你一道保命的手段。”魏十七早有打算,催动杀意,曲指一探,一缕游丝电射而出,没入他眉心。 杀意凝成游丝,蜷缩于泥丸宫内,周吉咂咂嘴,犹嫌不够,道:“孙猴子脑后还有三根救命毫毛”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三根就三根,如你所愿。”他又连弹两下,将二缕游丝送入他泥丸宫内,抬手在右臂腋下一拍,魂眼亮起,抱朴子精魂飘然而出,伸手一指混沌一气洞天锁,身躯瞬息黯淡下去,影影绰绰,只剩一抹淡淡的虚影。 混沌一气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