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诏狱中穿行时,陈阳时不时会遇到其他狱卒。 他谨记昨日老狱卒的交代,每逢与其他同僚相遇,都会守好新人本分,侍立一旁,让出道路。 因为昨天已有过介绍,所以大家看到他也不意外。 性格温厚之人看到他,大多会同样驻足,含笑相识一番,顺便勉励几句。 可若来者性情张扬,则免不了拿他这个新人开刷。 其中有一个手提铁链的家伙,见陈阳表现老实,便狂笑着拉住他手,直言带他去长长见识、过过手瘾。 “铁虎!你强拉阳哥儿要做什么?司狱大人有令,新进狱卒半年内不能接触刑狱之事,只能做做狱中杂务。” 陈阳身后陡传一声厉喝,制止了名唤铁虎的狱卒的进一步动作。 陈阳趁机从铁虎手中抽出胳膊,扭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昨日接引自己的老年狱卒,狱中同僚都唤其蔡伯。 可以看出,蔡伯在一干狱卒中算是颇有些威望。 铁虎看到蔡伯发声,脸上立刻现出悻悻之色。他不再纠缠陈阳,与蔡伯快速唱个喏后,便匆忙离开了这里。 “多谢蔡伯帮我解围!” 陈阳走近老狱卒,恭敬施礼。 老狱卒本就不是个话多的,见状也只是一点头,然后便径直向前行去。 陈阳自是赶紧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直至走到一幢木屋前方才停下。 这间木屋是诏狱中的一间茶室,供负责杂务的狱卒休息所用。 陈阳随蔡伯进入木屋,极有眼力劲儿的烧水煮茶。等到壶中热水煮沸,突然,木屋房门一敞,从外面急匆匆闯入一个人来。 来人同样是一个老人,圆脸庞、酒糟鼻、胡须杂乱,一条胳膊上挂着吊带,隐隐有血迹印出。 陈阳并未见过此人,但很显然来人与蔡伯颇为熟悉。 因为自今早相遇、尚未与陈阳说过话的蔡伯,竟是率先开口了。 “老陈,你这夯货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儿?狗咬的?” “嘿!你这老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狗咬的。不过说起这个老子就来气,你听好咯,老子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话至此处,老者突然发现屋里多出一人,于是果断闭嘴,同时用眼神瞟向蔡伯。 “哦,无妨,小陈子是王千户的人。他昨日刚来,而你却恰好不在。” 蔡伯一句话打消了老陈的疑虑,同时也解释了他如此关照陈阳的原因。 “既是王千户的人,那就不妨事了。” 老陈心情明显放松,招手叫过陈阳,略微寒暄几句,直说两人五百年前或许还是一家。 等气氛变得融洽,老陈复转过头,向蔡伯解释其胳膊受伤的缘由。 “老蔡你是知道的,前几日,老子不是在顺德坊看中一处宅子嘛。本已与牙行商议好了买卖日期,不想临到付钱之际,突然又闯进一个买家!” “这个买家是兴义商行的东家,仗着有俩臭钱,竟不将老头子我看在眼里。老子稍稍放了几句狠话,他竟敢放出一帮狗腿子打我!” “我这条胳膊昨日被打伤,难有作为,今日来衙门,便是想叫齐弟兄们一起去为我出气。老蔡你与王千户有些来往,若能请动千户大人出面,谅那商行再有狗胆,也不敢与咱们锦衣卫……” “老陈啊,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蔡伯突兀开口,打断了老陈的义愤填膺。而老陈既在诏狱厮混这么多年,倒也不是白给,他没有发怒,而是眼珠一转,问道: “怎么?难不成这个兴义商行,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你说对了,这个兴义商行不但有背景,而且背景还不浅呢!” “喔?愿闻其详,老蔡你别卖关子,快好好说说。” 蔡伯轻啜口陈阳递来的茶水,润润嗓子接着道:“这家商行的老板姓胡,听说与京城张少相交甚笃。” “张少?哪个张少?等等!你是说朝中张相的独子,张辰!” 震惊之下,老陈连手中茶杯都差点摔了。无尽后怕充斥他心胸,若今日纠集人手不管不顾打上那商行门去,明日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蔡伯的声音依旧从身旁继续传来。 “咱有一次有幸陪王千户吃酒,听千户大人说,那兴义商行其实就是张相家的产业。张相这些年在朝中经营清廉名声,实则却是利用这个商行,将他的贪贿所得统统洗白。兴义商行富可敌国,而张相之志,也非常人可以揣度……” 一番话,言语幽幽,不但老陈听得汗毛炸立,就连一旁的陈阳也是暗中咋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