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皇都,常山公主府。 高台之上端坐着的妇人,是银丝婆娑与苍苍两鬓都无法掩住的雍容华美,她眉宇之间的从容,是丰富的人生阅历经过时光沉淀之后的智慧。 这鬓发衣着皆挑不出任何错误来的人,便是传闻中最长寿的公主——常山大长公主。 当年令京都儿郎倾心一片的,小罐娘。 常山大长公主平静地凝视着堂下因情绪歇斯底里、状若疯魔而显得神色狰狞、面目可憎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便是常山大长公主的……长孙女。 是的,前段时日常山大长公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长孙是个冒牌货,而眼前这个用着凶狠与怨毒到了极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剖的妇人,才是她的亲孙女。 她叫杨水花,常山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这是何人给她取的姓名,总归是扑面而来便有一股深深的、幽幽的恨毒之意。 常山大长公主本意是不愿见杨水花的,只打算叫她那不中用的大儿子直接处理好便好了。 未曾想到大儿子不中用是真的不中用,他自诩欠了这唯一的女儿良多,被这归来的老女儿给折腾了个死去活来,最后他自己被磋磨还不够,还将人领到了他老母亲的院子里来了。 常山大长公主此生所有关于“儿子都是债”的概念,都来源于这个令她失望透顶的长子。 杨水花对常山大长公主怀抱着一种极端的怨恨的情绪,哪怕是在宣泄着自己的恨,不断地诉说自己在乡下活得有多惨,被如何如何磋磨的同时,还不断地磨着牙,一副在脑海中咀嚼着常山大长公主的血肉的快意模样。 她盯着常山大长公主的眼睛,几乎要冒出血来。 可她如此疯魔,常山大长公主却始终宁静、祥和,甚至是……漠然。 ****** “你怎么能一点愧疚都没有!”杨水花彻底发疯了,抱着头嘶吼着,“我是你亲孙女啊!我是你的第一个孙辈!你不待见我母亲,害得她不得入住公主府,才意外在月老祠中生产,竟让我沦落到那般境地,被折磨了大半辈子,你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杨水花的眼泪汹涌着,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眼珠子瞪得似乎眼球都要开裂了,周遭所有呵斥她后退,警告她不许放肆的声音,还有老父亲痛心地安慰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她的眼里,只有常山大长公主一个人。 那个……一辈子都高高在上的人! “他们都说你是难得的女战神,其实你是恶鬼啊,你是恶鬼!虎毒不食子,你却对我没有半分怜悯,你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常山大长公主依然冷漠,无动于衷,她看着眼前发疯发狂的妇人,正如多年前看着她那面目丑陋的母亲……那个丫鬟一样。 “你没听说过么?当年,本宫可是连出生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你的。”常山大长公主哼笑了一声,脸上的褶子又堆积了一些,她眯着眼睛,显得有些慈眉善目。 “真是个傻孩子啊, ”她笑眯眯的、语气充满了宠溺的意味, 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情得叫人胆寒,“本宫本是连你出生都不许,而你出生后所有的境遇,都非本宫所铸就,本宫为何要愧疚?” 杨水花愣愣地看着常山大长公主,仿佛没想到常山大长公主还会有这样的问题一样,她不可置信极了,喃喃道:“可我是你孙女,我是你亲孙女……是你不近人情才害得我被人偷偷调换的!” 是的,杨水花说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让常山大长公主痛苦,以她亲孙女的身份,化作一把最杀人不见血的刀,捅穿常山大长公主的心脏。 但凡常山大长公主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听闻了孙女过得那般痛苦,一生颠沛流离,三次五次遇人不淑,被男人玩弄、利用、丢弃,只怕要悔恨当初了! 又见孙女如此痛恨自己,怕不是还得心如刀割。 可惜了,常山大长公主不是被规训的女子。 “我是你的亲孙女啊……” “那又如何?你这孩子,和你母亲真像,不愧是亲生的,怎么好似都是听不懂人话一般的呢?” 常山大长公主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傻孩子啊,本宫耐着性子听你说了那么多,发现你不少的磨难,都是你自己的愚蠢造成的……男人欺你、负你,可一有男人靠近,你还是傻乎乎地上当。” “同一个坑,你跳了一次又一次,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你这蠢性子,哪怕当真是照着本宫的孙女的身份长大,也逃不开这命数。而清贫的农家之女,也并非没有大放异彩,令四方震惊失色的。” 常山大长公主的意思很简单——强者从不沉溺于抱怨和自怨自艾之中,强者从来不抱怨